林亦傒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揭開塵封已久的罪惡。人是很貪婪的,背負久了,即使自我厭惡,仍然渴望得到寬恕。
一直露出笑容真的太累了。於是豪賭一把,坦誠相見,賭對方不會讓我自傷一千。
靜泣良久,終於敲下了回複。
子傒:[謝謝]
長夜漫漫,總有人無心睡眠。
林亦傒翻來覆去對著天花板想了很多很多,結果愈想愈精神,索性爬起來混亂寫起了流水隨筆——
1、今天幫易螢解答完問題她誇我聰明,我否認了,她卻只當我謙虛。我是真金白銀的不聰明,只是相信勤能補拙。
青少年在最多夢的年紀向來不甘受學校的束縛,願意靜下心來學習的人為數不多。
有些人可能對成績不屑一顧,可對某些人來說便是無法掙脫的枷鎖,對我來說,稱之為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實不為過。
理由有三:
一是因為自卑。
我相貌只能說是端正,稱之清秀也屬勉強。身高又不如人意,永遠是第一排的釘子戶。可是硬體無可更改,我那怎麼辦呢?只好付出努力去拼命地學習,是為了讓自己有保持傲骨的資本,為了讓自己能在被冷嘲熱諷時不卑不亢。
二是因為需要依仗。
父母多少有些功利,更何況除了漂亮的成績單,我的確也沒有東西可以用來換取自己想要的。我又不能埋怨,畢竟我現在只是依附父母才能生長的菟絲花。我必須保證自己成績穩定,才能有自己的空間、隨時用手機的權利以及偶爾喘息的自由。
三是因為弟弟。
在我眼裡就他是個搶走一切東西的惡魔。在獨享四年父母的愛之後,又被迫學會分享,對一個懵懂孩童來說萬分艱難。重男輕女是老一輩人的通病,天平已斜。於是我凡事都想做到最好,至少讓我有一點比他好。可不論我在什麼方面強過他,四歲的年齡差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2、以上都是廢話,我就是想聽他們誇誇我。可為什麼林亦拯隨便做點什麼都能得到贊美?為什麼我明明都做到最好了還是不來看看我?
又不是年齡的問題。為什麼我小學時考再好也沒幾次贊賞,只有一堆學校獎勵的作業本?憑什麼他不管大考小考只要考上九十就可以提願望?
我一直做得很好所以我的努力就不值得被承認,怎麼會有這種道理。
明明我的童年也只有一次啊。
3、所有人都以為我愛笑愛鬧,很會照顧人。
他們不知道我做了十幾年的姐姐,下意識地會先照顧別人的感受,忽略自己的意願。到不是什麼自甘奉獻的偉大精神作祟,只是習慣已成自然,很多時候身體早已經先一步行動。
其實剩下的那瓶酸奶我也想喝,那種花紋我才不喜歡,那個玩具我不想給別人,那本書我珍藏許久,那包零食我要留著過冬……
其實我想被人寵,想耍賴,想胡鬧,想做一切驕縱之人才能做的事。
他們不知道我媽媽不喜歡眼淚,自己不肯哭泣,也看不得孩子軟弱。如果不小心被其發現偷哭,定然是一頓毫無保留的臭罵,於是摸清母親脾性後,就不再敢掉哭出聲音。
就這樣一天天地琢著,我從無知幼童被打磨成了偏執涼薄的少女。
我自認為離群已遠,但又害怕成為異端,於是拼了命地偽裝,盡力收攏起身上紮人的刺。一邊努力壓抑自己的冷漠和厭世,一邊把自己粉飾成冬日夏雲的模樣。
我的偽裝向來無懈可擊,再怎麼難受也打落牙和血吞,結果卻被突如其來的包容一下子戳到心裡,輕易撬動了眼淚的閥門。
沒有誰真的冷漠,只是無處可以任性撒潑。
現在呢?
4、……
林亦傒放下筆,沒有接著寫下去,她也糊塗了。
星河熠熠。
葉洛書從來沒覺得週末這麼漫長過,說不上緣故。但總歸不會是因為週五那天坑了隊友一把,被拉著打了整整兩天遊戲。
等熬到星期天,他卻不小心睡過了頭,幾乎是以一種飛奔的速度到的學校。
走到第二排,坐下,打了個招呼。
林亦傒抬起頭應了聲,對視了幾秒,突然就紅了眼眶。
葉洛書瞬間就慌了,頗有些不知所措,“你別哭啊。”
林亦傒摸了把臉,怔怔道:“原來我哭了啊。”
“為什麼哭?”葉洛書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