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喝著水的沈去疾放下水杯,不服氣地挑起雙眉——等你吃飯?以為我也很閑嗎?那你就錯了!
……
果不其然,入夜,魏長安回來新逸軒之後,在大書房裡和沈去病對賬的沈去疾,依舊還沒結束手裡的活計。
自從沈去疾決定要把生意大權扔給沈去病之後,所謂的對賬這個事兒,就成了沈去疾不怎麼上心的事。
大書房裡,看著自家大哥心不在焉地扒拉著手邊的算盤珠子,沈介終於再忍不住,試探著問:“大哥,你怎麼了?怎麼總是心不在焉的啊?”
沈介的話,也引起了一旁低頭核算賬本的沈去病的注意力,他們兄弟倆的目光,就這樣直直地投向了坐在主位上的沈去疾。
沈去疾抿抿嘴,一副心力交瘁的勞累模樣,她合上賬本,抬手捏捏鼻樑,聲音多少有些沙啞:“沒什麼,只是京城走的那一遭著實是累人,加上此前病的一場,最近總是愈發覺得精力不如從前了。”
這話太驚人,沈介屁股一歪,險些從凳子上滑下去——哥哥唉,您才二十四歲,精力不如從前?這位兄長,請您慎言……
沈去病擰起眉頭:“大哥,董大夫剛開的醫館就坐落在懷璧樓的隔街,不若明日我陪你去一趟?”
“不是那個事……”沈去疾長長地嘆一口氣,依舊能隱隱察覺到悶在胸口的那股氣。
默了默,她抬眼,眸光清亮地看著二弟沈去病,溫聲說:“去病,除琳琅閣與懷璧樓外,若是我把沈家其他的生意都交給你打理,你可願意?”
在大哥沈去疾面前,沈去病從來都不掩飾自己的能力和慾望,聽了大哥的話後,沈去病神情堅定,目光灼灼:“我肯定是願意的……”
“沈去病你腦子被驢踢了吧!”一聽見沈去病說願意,沈介整個人頓時就炸毛了:“大哥和大娘帶我們恩同再造,你怎麼能覬覦大哥的東西呢!”
沈去疾坐在椅子裡,眼角微彎,垂眸不語。
沈去病拍拍沈介的上臂,氣場柔和地說:“沈介你別急,聽我說完——”
“大哥,我爹雖然有時候犯渾,但是他知道為自己打算,我娶王小憐為妻,其實是我爹早就打算好的,”沈去病低低地說著,很少有什麼表情的臉上亦是眉眼柔和:
“他雖然嘴上說著這個那個,但他給我說,先娶了王氏,找個退路,然後再憑自己沈家二少爺的身份,出去折騰一番——我爹讓我二十五歲之後,必須立下一份自己的家業,不能總依靠著大哥你。”
“至於介兒,他是我爹的兒子,他最後也是要離開沈家,獨立過活的,大哥,若是你需要弟弟們幫忙,我沈去病義不容辭,但若是別的,那就恕去病不能從命了。”
沈去疾挑眉,沒有再強求。但等她對完賬本,頂著深夜寒風回到新逸軒時,街上已經敲了三更天的梆子聲。
門外沒有下人值夜,屋子裡有一豆昏黃燭光,沈去疾知道,那是有人在等著自己回來。
她突然想起一句詩,“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雖然此時情景與詩句中所述不同,但沈去疾似乎體會到了作詩之人當時的心境。
這種暖到骨子裡的感覺,就算是把才女曹徽請來,想必她都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吧。
沈去疾大病初癒沒多久,今日去了一趟萬安寺,又在大書房熬到這麼晚才回來,魏長安難免要說她幾句。
沈家主認錯態度良好,魏長安本來還想再說幾句別的,結果一不留神,她就被姓沈的這個愈發沒正形的人擾亂了心思……
翌日一早,二月十一,休息了一日的沈去疾早早來到自家酒樓懷璧樓。
她先是在一樓和白掌櫃說了幾句話,又去後廚看了看,這才領著沈盼去了二樓自己日常處理事情的房間。
卻在書桌上發現一封匿名信。
沈去疾當即就戒備起來,她先四下檢查了門窗,沒有發現被撬的痕跡,甚至賬本之類的東西,也沒有被翻動或者偷盜。
她疑惑地拿起信,信口沒有封蠟,信紙也是常見的紙張,只是,看完手裡這封沒有寫滿兩張的信,沈去疾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了個透。
竟然還有人不死心!
“沈盼!”沈去疾當即把門外的沈盼喊進來:“你去請文大人傍晚下值之後來一趟懷璧樓,就說爺請他吃飯。”
沈盼應聲而去後,沈去疾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下,隨即鋪紙研墨,提筆寫下一封信,用蠟印將封住,她揚聲喚來一個夥計,讓他把信送去隔街的醫館,親手交給館主董大夫。
夥計揣好信蹬蹬跑去,沈去疾將匿名信揣進懷裡,到後院騎了一匹馬,直奔河州城外的一處沈家莊園去了,她的母親沈練,如今正帶著芙蕖姑姑和錦添一起住在哪裡。
此前,沈家前任家主與相公沈叔勝和離,州人對此物議紛紛,沈練向來不在意旁人的言論,而她搬來莊園裡住,無非只是想換個清淨的環境。
今日,她正坐在莊子旁邊的一條河前垂釣,小廝匆匆來報,說大少爺來了。
沈去疾跑過來時,就見母親沈練抱著雙手,背靠著大樹閉目養神,模樣看起來安逸又閑適,但只有沈去疾一個人看得出來,母親的眉眼間,依舊還凝著散不去的隱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