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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湛藍深遠的天空之下,金黃麥浪的映襯之下,喬秀蘭身穿一件淺藍色的確良襯衫,兩條油光水滑的麻花辮,面板白嫩水靈得像剛剝殼的雞蛋,一雙未語先笑的明亮杏眼裡透著一些迷茫,成了麥田裡最靚麗的風景線。不知道多少大小夥子都看紅了耳根。

喬秀蘭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就低著頭就近找了個人問。

“誒,大哥,你看到我家三嫂沒有?”

喬秀蘭大哥是大隊長,黑瞎溝屯裡就沒有不認識她們一家人的。

但是對方卻久久沒有回答。

喬秀蘭心裡納悶,就抬頭看了看眼前站著的人——這是個面板黝黑,身材高瘦,穿著一件空落落的滿是補丁的布褂子的男人。

這種身形在這個年代很是常見,但是喬秀蘭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這個男人名叫趙長青,雖然穿的寒酸,但長得十分周正。他濃眉大眼,肩寬腰細,敞開著衣襟露出扇面似的胸膛。叫喬秀蘭看來,那真是比後世的硬漢明星不差什麼。

可惜他父母早亡,親戚也沒剩下一個,家裡窮的只有四面牆。男人這麼窮,還落下個‘命硬’的名聲,家裡又沒有長輩操持,一直到眼下二十五六了,還是個光桿司令。而更讓他情況糟糕的是,男人在幾年前還在路邊撿了個孩子。

孩子還不是正常的孩子,是眼歪口斜,智力有問題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別人拋下的。

一個娶不到媳婦的老光棍突然多了個這麼個兒子,趙長青儼然是整個黑瞎溝屯的笑話。

可就是這個‘笑話’,在喬秀蘭最困難、最落魄的時候,同樣在北京漂泊打工的趙長青卻給予了她最大的幫助。

喬秀蘭撿紙皮,被當地的無業遊民欺侮調笑,是趙長青幫她打架,把那些人都給打服氣了;喬秀蘭在小飯館洗碗,無良老闆故意拖欠工資,是趙長青一趟又一趟地跑,磨得老闆沒了脾氣,將工資全數補發;喬秀蘭擺地攤,被其他攤販找茬尋釁,是趙長青每天下班之後去給她鎮場子,讓那些人不敢放肆……

諸如此類的事情太多太多,喬秀蘭一時竟回想不完。

可以說,趙長青是她那段孤獨黑暗歲月裡唯一的光亮和溫暖。

可惜的是,當後來喬秀蘭得了機緣,日子一天比一天紅火的時候,趙長青卻忽然失蹤了。

喬秀蘭託遍了人去尋找,才知道他已經坐牢。

再見面,兩人中間隔著鐵窗。

趙長青面色平靜地跟他說了事情的經過,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他費心費力供養了兒子念書,但是兒子智力缺陷,入學又晚,唸了那麼些年還在小學裡打轉。學校的孩子看不起他,經常作弄他,就在幾天前一個放學後的傍晚,他的兒子被人騙到了天臺,關在了上頭。

他的兒子也真是傻,或許想著自己回去晚了父親該著急了,竟然從五層樓高的天臺往下爬。

或許是天太黑了,或許是兒子太心急了,他失足掉了下去。

趙長青認領了兒子的屍體不久,公安局就已經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但是鎖定又有什麼用呢?對方是未滿十四周歲的未成年人,根本入不了他的刑。

對方的父母哭著求著,讓他不要跟孩子一般見識。

趙長青很不理解,害了一條人命的人家,怎麼就能提出這種要求呢?

而更讓他不解的是,那個害了他兒子的男孩,居然會把這件事當成英雄事跡跟同伴炫耀,渾然沒有一絲愧疚。

兒子頭七那天晚上,趙長青在學校擄走了那個男孩,將他綁在了兒子墳頭一夜。

男孩嚇壞了,他喊破了喉嚨,嚇破了膽子,一夜過去,第二天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瘋了。

趙長青是自己去公安局自首的。案子很快就判了下來,他雖然配合態度良好,但遇上了嚴打期,對方家族又小有權勢,不肯善罷甘休,趙長青被入了重刑。

“你不用再來看我了。”這是趙長青對喬秀蘭說的最後一句話。

再往後,盡管喬秀蘭經常往監獄跑,趙長青卻一次都沒肯見她。

無數個孤獨的夜晚,喬秀蘭都在想,是不是她錯得太厲害了。她早就看出來,趙長青那麼處處維護他,幫助她,是對她有意思的。她卻因為過去的傷痛,不敢冒然接受。

如果她早一些釋懷過去,如果她早一點接受了男人,是不是眼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呢?

然而沒有如果,趙長青在刑滿釋放後,就消失在了浩渺人海。彷彿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

喬秀蘭黑暗人生中最後一點溫暖光芒,最終還是寂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