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惜:“......”
簡七瞧她一臉無語的表情,再輕輕笑,“仙籍和祛憶散這般重要的事,你就這麼相信一個外人?”
“時間緊迫,我別無他法。”
“情況急迫,你都能第一時間找他幫忙。”
簡七調侃著面色,神色卻認真了些,“他要的蕪蓬訊息,吳諒已經查到了些,想必此時琢磨法子去了。福禍相依,孜佛環將你二人牽在一起,你傷他也傷。日後真有解決不了的麻煩,憑他的功夫,可以護你一二。但這年輕男女最容易日久生情......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哪天真看他順眼些了,玩玩可以,別認真。那小白臉冷冰冰的不會哄人,說不定家裡還有一攬子麻煩事兒——”
“六哥!”
雁惜哭笑不得,“這都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
簡七微微笑,這話.....其實他也不愛說。人活一世,順其自然最好,該來的、該到的、該受的一樣都少不了。只是,雁惜是他們幾個中最單純的妹妹,性子良善,此後勢必會跟那個蛟族將軍接觸良久。
那人心思深沉,他還沒有機會窺探其底色,自然會擔心妹妹受騙。
畢竟蛟族在郜么身上,能討到不少東西。
她不對淩寒生情生憐生惜是最好,若真的生出什麼,他也沒資格幹涉。作為一個......不怎麼稱職的哥哥,簡七並不希望自家妹妹遭受傷害。
——能在危急之時交付信任,無論她是否發現,那個蛟族將軍在她心裡,定是有了不低的地位。
簡七伸手,輕敲雁惜腦門,卻不想讓她察覺異樣,便只八卦變臉、甚至比翻書還快,又笑著問,“不過我聽說,單泉溪當日連鴛鴦姻帖都拿出來了,你跟他——”
“只是朋友。”雁惜想了想,又補充道,“他有喜歡的人,死鴨子嘴硬罷了。”
簡七饒有興致地點點頭,想到日行萬裡來回的那人,剛要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還是不插手的好。
日光映往洞內,雁惜起身往外,視野所見,荒草殘稀,土地坑窪,河床皸裂裸露,屍骨遍野。
簡七輕輕走到她身邊,“晨時月移位導致地濁紊亂,這裡你本該很熟悉,若沒記錯,你那無才門畫作的原料還離不開這兒三年一生的茜草嫩芽。”
雁惜微驚,“這裡是蒙蠡原?”
萋萋繁盛之地竟變得如此頹蕪破敗。
“是啊。蒙蠡原地勢高,本有百年冰川。可地濁九年前那十月災難,夏季酷旱將冰雪融化,洪患也有它一份。地濁的王朝在這九年內重整國土,但此地原本人跡罕至,便就這樣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九年真是晃眼就過。”
穿雲的鷹隼盤旋在空,遲遲未能巡到獵物,終振翅飛遠。
雁惜的思緒也隨它遠去。
“我在人間待過三千六百多年,輪回六百多次,活了六百多個人生。地濁的記憶就像奔騰不停的河流,隨便濺起一滴水,都是一個、甚至一群生命存在的痕跡。可在時間這條長河裡,他們卻顯得那樣渺小。哪怕只是眨眼的片刻,都會徹底錯過他們波瀾壯闊的一生。修行結束,我在輪回橋喝下凝憶露之際,時間竟成了可以量化的東西。三千年多年的人和事,樁樁件件鋪天蓋地朝我碾過來。你猜我那時候的感受是什麼?”
雁惜側頭看他,沒說話。
“麻木。”
一抹倦厭從簡七眼尾逝過,他的語氣又輕松如常,“我那時候什麼都沒想,準確來說,愛恨情仇、生離死別、酸甜苦辣、人間百態,萬千思緒就在頃刻流轉,一個腦子可容不下,所以最終是一片空白。”
“神靈活得太久,見得太多,還真是把這世道越看越累。做書生時,苦讀寒窗只為一紙功名;做王侯時,謀略盤算只為權勢幾段;做劍客時,天涯浪跡只為恩仇快意。可書生成了縣官後,體僚人情又不比經學純粹;王侯得到封權後,手足殘殺亦不比百姓闔家;劍客血染江湖後,四海結仇倒不如田園詩酒。現實不如想象,於是書生、王侯、劍客又會追求新的目標。慾望就像冰山滾雪,永不停歇。唯有接近生命的盡頭,趨之若鶩的腳步才會慢慢止住。你說,四聖池上那幾位的慾望,究竟會落在何處?”
雁惜默了片刻,“六哥方才說的是人族,那幾個......”
她頓了頓,似乎是人是神,並沒有什麼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