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浪費一刻時間,雷格納大步走向櫃臺,臉色平靜地對唯一坐在那裡的妖精說道:“我想進入萊恩哈特家的金庫。”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把金光四溢的鑰匙被放在櫃臺上。
他們跟著引路的妖精步入通往地下金庫的長廊,兩側的火把在牆上發出燃燒躁動的聲響,把兩人的影子在石板地面拖得老長。一前一後走到鐵軌邊,雷格納就瞥見右手邊的不遠處有一輛正在離開的小車。裡面載著兩個妖精,還有三個巫師在後排,顯然是哈利、羅恩和赫敏。
雷格納眯起眼,藏在西裝裡的手指輕點魔杖,一道無聲無形的追蹤咒隨即如影子般貼上遠處的黑發男孩。接著,他和金斯萊沉默著一同坐上停在面前的小車,沿著軌道緩緩往地底鑽去。然而,小車還未行駛太遠,身後傳來的異響便逐漸蓋過了鐵軌的嘎達嘎達聲——是古靈閣大廳內被拉響的防衛裝置警報。
……
不知不覺是五月了。
遠方禁林在熹微的晨光下淬開一種冷冽的青色,又被淺灰朦朧的霧紗染上一層虛浮的淺薄,彷彿是不真切的海市蜃樓,將背後交疊層積的山峰輪廓輕柔地抹去。近些,白霧自高聳的樹梢流至霍格沃茨的草坪,捧來空氣中大片濕潤綿長的寒意,幾縷昨夜的潮濕泥土味也混雜在其中。
再近些,蕾雅把困頓的目光從高窗之外扯回。古老的牆壁上同樣古老的畫像們都還在沉睡,而畫像之下,面前的男人正面露不悅地為她手臂上的鞭痕上藥水。他身上那清冷且略帶苦澀的氣息包圍著她,就像遠處深不可測的禁林一般。
複活節假期以後,高年級的課程基本都變成了自習與課上答疑。與此同時,卡羅兄妹對學生們的懲罰愈發肆虐,有些學生的傷口幾乎從未痊癒,身上總是帶著新舊交錯的疤痕。這情況是嚴重得是連斯內普都不忍心看下去的地步。
盡管蕾雅一再嘗試藏拙,盡量避免挑釁和引起卡羅兄妹的注意,但有時候依然難以完全逃過這種暴行。
不過她倒是不以為然。因為受傷次數太多,以至於一些小傷口已經變得無所謂,上藥的時候也麻木到忘記疼痛。但斯內普顯然並不這麼想,每次她來,他都會默默而不滿地檢查她的傷口,然後將它們治得一點痕跡都不留。
斯內普陰沉著臉放下她的手臂,他抬起頭時,就瞥見黑色額發下她低垂著的眼眸,微顫的睫毛上還掛著因睏倦打哈欠而留下的淚珠,分外有些溫柔。
他錯開視線,起身將手裡的白鮮藥水擺回桌邊,隨後從口袋裡慢悠悠地抽出魔杖,調高了她身後壁爐的溫度,問道:“昨天又弄到很晚?”
“是啊,納威他們一直在討論怎麼制衡巨人,而且有求必應屋的床真的是太硬了。”蕾雅仍坐在原處,扣好剛放下的衣袖,揉了揉烏青的眼底。
為了躲避卡羅兄妹的追捕,也為了更好地制定和訓練戰略,複活節後蕾雅便與納威商量著,讓大家住進了有求必應屋。
金妮和盧娜確實都沒能再返校,所以蕾雅不在的時候,納威是一個人就接過了鄧布利多軍的領導。不僅如此,他還研究著把有求必應屋竭力擴充成鄧布利多的公共休息室。那裡逐漸出現了床、浴室、壁爐、書架,甚至是各個學院的帷幔、掛毯、裝飾。更意外的是,納威發現了有求必應屋的一條密道,直接通向豬頭酒吧,從那以後,阿不福思·鄧布利多便開始秘密為他們提供食物。
“我是真沒想到隆巴頓能安排這一切。”斯內普稍帶嘲諷地笑了一下,接著隨手將辦公桌上還未喝的咖啡召喚到她手邊,“但讓我提醒你們,恍惚的狀態,正是給人可乘之機。”
蕾雅沒有看他,但捧起斯內普遞來的咖啡後心裡變得暖暖的。
他是越來越理所當然般地為她做許多事了,盡管他好像本來就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別人的關心。但事實是,這種表面一貫嚴厲禁慾的人,一旦顯現出這種細微的溫柔,無疑是致命誘人的。
“謝謝您。”蕾雅嘟噥著按住亂跳的心,低頭認真地抿了一口他的咖啡,“這一年裡,納威確實變得好可靠,也比我更懂得照顧大家。”
斯內普頓了頓,察覺到她故意略過他的叮囑,倒是覺得這家夥愈發深諳與他周旋的技巧。他扯扯嘴角,沉默地點著魔杖將坩堝旁的幾箱藥劑收進施加過無痕伸展咒的帆布包裡。
蕾雅觀察到了斯內普臉上的表情變化,輕笑著的眉眼裡落滿了對眼前人的憐愛,根本無法掩飾。她放下手中的空杯子後走到他身側,探出半個腦袋到他視野裡問道:“您呢?鄧布利多先生有沒有說什麼?”
斯內普挑起眉飛快地掃視她一眼,然後更快地把注意力轉向她手邊最後的兩箱藥劑上。他以魔杖將它們統統塞進袋子裡,語氣故作平淡:“應該就是今天,一大早你父親和布萊克他們就去了對角巷。”
“是今天啊……”蕾雅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浮現出終於接近終點的釋然。但很快,她的眉頭蹙起,略顯擔憂地望向斯內普,聲音低柔地問道:“那您準備好了嗎?”
“先擔心你自己。”斯內普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心中開始在想著該如何向哈利·波特交代最終的任務。他略微偏過頭,將手中扣好的帆布袋遞給她,叮囑般再強調著:“如果他回來了,馬上通知我。還有——別亂來,收起你們格蘭芬多式的愚蠢魯莽和有勇無謀。”
“我知道的。”蕾雅微笑著,好像是在給他承諾般,伸出手按按他的手腕,之後接過袋子,轉身向門口走去。在跨出門檻的一刻,她突然頓住,別過臉望向已經回到辦公桌前的斯內普:“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比起魯莽,更多的是……不想留有遺憾。”
隨著重新緊閉歸一的木門,這個校長室好像又回到一片陰冷荒涼的寂寥裡。
本來準備開始文書工作的斯內普聞聲停住手上的動作,不由地低頭凝視著剛剛被她觸碰過的地方。他的黑色眼睛半眯著,發現翻湧的思緒在這最不應該走神的一刻無情襲向他,是自己竟不斷回想著她那句輕聲的“遺憾”。
他當然清楚瞭然遺憾的滋味。
對那個人說出無法挽回的侮辱,是遺憾;錯信黑魔法,加入食死徒,是遺憾;沒有陪在母親身側送她最後一程,是遺憾;將偷聽的預言告知黑魔王,是遺憾……沒有辦法阻止那個人的死亡——更是他無盡的遺憾。
這麼想來,他到此為止的這一生,竟然是由無數的遺憾所拼湊成的。而由這些遺憾帶來的劇痛,如同層層壓向他的枷鎖,差點奪走他的一切。
那麼,他又怎麼可能捨得讓她如他般,經歷過充滿遺憾和痛楚的人生呢?
可是,萬一,事情真的不如鄧布利多所預想那般發展,那又該如何呢?
他是明白自己早已錯過所有推開她的機會了——倘若從未相遇,從未相識,從未相知,這或許才是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然而,如今的一切他已難以改變。她的話語、她的笑顏、她的溫暖、她的感情、她的每一個細微之處,總是能在任何一個不知名的瞬間浮現在他的腦中,幹擾他的神經,撼動他早已決堤的心防。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竟然連對她的事情做冷靜的分析也變得如此困難?
——“不過,前提是你真的認為,你的感情和她的心意,毫無價值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