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頓時沉下臉色,再也沒有留情地冷冷開口:“這位夫人,你是否有些貪心?”他稍微停住一刻,眯起眼睛,句子被危險地拖長:“而且,如果我的推測正確,你的孩子應該喚我為父親吧?”
蕾雅卻笑得愈發愉悅,直到眼角都漫起緋紅,才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好嘛好嘛……很大機率是這樣?”
“你跟我說機率?”斯內普狠狠瞪她一眼,手臂收得更緊,無情地將她牢牢按在胸前,語氣冷冽地質問:“那麼,請告訴我,另外那部分小機率是什麼?”
懷裡人輕快地聳了聳肩,凝滿愛意的綠眸稍稍轉動,忽然抬起頭撞進他的眼中,開門見山地逼問到:“……所以,西弗勒斯,你真的有想過嗎?”
男人再次不可自抑地一顫,手臂的力道隨之稍微松開幾分。
陣陣沁涼的夜風正自微開的白色窗戶透入,撩撥著同樣白得純淨的窗紗。他的視線越過那沉浮飄蕩的織物,越過窗沿微寐的貓頭鷹蒙布朗,眺望至對側屋脊線外的遠方。
天際漫開霧蒙的藍黑,僅有零星幾顆晨星孤懸在那裡,冷色的白光昭示著遙不可及的距離。餘下大片的黢黑之上,是他心間無意識翻起的,下午她在書店帶著奧瑞爾看書的模樣。
毫無疑問,她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只是……
“啊對了。”蕾雅的驚呼突然打斷斯內普的思緒,“把一件事忘了。”她掙脫出來,邊嘟噥著邊爬起身,小跑到餐桌旁,從花瓶底下取出早上的那封信。
“今天早上,有一封你的信。”蕾雅把那個空白到虛無的信封遞給他,“沒有署名,也沒有封口。”
斯內普收起書,接過信封,僅僅看了一瞬,整個人便如同被扔到寒天雪地裡那樣失去所有溫度,剛才浸滿情緒的黑眸也都像小狐貍童話故事裡的淺淡月色般,漸漸褪去了鋒芒。
“西弗勒斯?”蕾雅坐回他身邊,溫柔地摩挲他微涼的手背,而後手指輕扣住他的指縫,疑惑而關切地問道:“怎麼了?誰的信?”
“沒事。”他僵硬地回握住她,把她攬回懷裡,試圖示意她不要擔心,“只是我……母親的信。”
媽媽。
西弗勒斯的母親。
這兩個字沉沉敲在蕾雅的心室,她吞嚥一下,旋即慌亂地在腦海搜尋著該在這種情景道出的話語。半晌後,柔聲呢喃道:“這樣啊……如果你想一個人待會兒,我正好要去樓上洗澡。”
可男人的手依舊攏得很緊,他用很小的聲音對她說:“不急。”
妻子看穿了他的踟躇。她瞭然地點頭,傾身吻過男人的鼻尖,給了他一個和暖的擁抱,之後再也沒有說話,只安靜地倚靠他,陪伴他拆開這封信。
信紙古舊泛黃,承載於上的暗淡墨水是顯而易見的廉價,字跡亦淩亂潦草,彷彿是寫信人匆匆。
他並不意外,自他升入高年級鮮少回家後,艾琳的病每況愈下,清醒的時間寥寥無幾,所以做任何事都是倉促急躁。只是,他不明白,被託比亞那樣管控,連魔杖都被折斷的艾琳,是怎麼能寄出這樣一封信的?
他展平了信——
“西弗勒斯:
見到這封信時,你還好嗎?
我希望,你比我記憶中的你,要變得更幸福了。
如果你能讀到這封信,說明它終於找到你了。我想,你一定到達了人生新的階段。
雖然這個時候,我定不在你身邊了。但我希望,你已有一個能陪伴你讀這封信的人,或是找到一條值得終生堅守的道路。如果真是這樣,我在這裡由衷地祝賀你,並希望你此後一切安好。
然後,請接收我遲來的道歉。
西弗勒斯,我知道我或許沒有資格成為一個母親。我沒有給你應有的溫暖,我的心承載著許多遺憾,我的生活總是充滿陰影,而那些陰影最終也吞噬了你。
現在每回想起來,我都會後悔,都會心痛,都會想如果我能多做些什麼,哪怕一點點,或許你會少受一點苦。
有些時候,特別你獨自坐在屋角、沉默不語的夜晚。我並不是看不見,也不是不明白你的感受。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選擇欺騙自己——告訴自己,男孩的成長本就這樣,相信你終有一天會變得足夠強大,就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所以,請原諒,原諒我,在你最需要關心和照顧的年紀,我甚至連一個能驅散寒冷的擁抱都沒有給你。
可是,西弗勒斯,我希望你知道——雖然可能已經有點晚了,你一直是我生命中的光。
即使我們的生活充滿了黑暗,即使當全世界都與我們為敵。是你,讓我在最痛苦的日子裡,還有一絲短暫的希望。
是你,讓我沒有做出最壞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