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買的二手手機,後天就是元旦了。
司機師傅可能是被喻歸年齡不符的舉止逗笑了,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他朗口笑了兩聲,透過後視鏡瞧了一眼,回答喻歸:“是啊過年嘍!過年就數你們這些小孩高興哦,都想著領壓歲錢呢!”
喻歸像是才發現司機的存在,頓時警覺地緊挨著喻恩,抓著他的手,把臉貼在他的胳膊上,對司機的回答裝作沒聽到,不敢看也不敢回。
喻恩捏捏他的手心,看著前方擁擠的車流,隨口說著:“團圓的日子,都趕著回家過節吧。”
司機認同的點點頭,“那可不是,本地市裡的,外地的,都擠在這天回家,你看,這大早上的路就堵死了。”
車窗外形形色色的人流穿街而過,手上都提著大包小包,臉上都洋溢著喜氣,街道兩旁的路燈柱上也掛上了紅色的燈籠,氣氛一下子就熱鬧紅火了起來。
這時正好通車了,司機開出去後轉小道往高速路口開,到了高速上,喻恩這才發現這條新路正是村長騎三輪車帶他們去縣裡派出所走的那條,沒想到半年時間,已經全然變了另一副模樣。
高速路的前半段路況也沒有很好,走走停停,喻歸似乎有些暈車,昏昏欲睡的面色蒼白無力,他像是害怕車裡的第三人,把喻恩的胳膊往下拽,嘴巴貼上喻恩的耳朵,輕聲竊竊:“笨笨,小烏龜好難受呀,好不舒服。”
唇珠似有似無地磨蹭過喻恩面板,他把靠近他那面窗戶降了小一半,溫風踏窗而進,緩解了喻歸的不適。
喻恩把口袋裡的小金桔拿了幾個,讓喻歸吃點壓壓胃裡的酸脹,喻歸小口吃著,喻恩看了會兒他的嘴巴,出神了會兒才側頭對著視窗,他偷偷吐著熱氣,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
“滴——————”
一道刺耳的汽笛長鳴響徹在眼前,一輛通體黑亮沉穩地汽車停在他們車旁,那輛看著就價值不菲的車後座的車窗緩緩下降,露出一張昳麗妖魅的一張臉,那雙狹長的狐貍眼微眯看向喻恩,喻恩早又變回那張木然冷淡的臉,他能感覺到那人也是apha,不過味道很淡,他微微皺眉,回視看了幾秒,那人卻慢慢變了神色,似乎在恐慌,又似乎是恨,喻恩幾乎都能看清楚他咬後槽牙的動作。
喻恩覺得好笑,自己從沒見過他,那人卻一副對他恨之入骨的模樣,像是自己搶了他萬千家産。前方的司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這裡,透過後視鏡安慰似的笑了笑,說道:“有錢人就是有毛病閑的,甭理他。”
那輛車很快就超過他們開走了,不過那人剛露出的那點資訊素還是飄了車裡,味道很淡,只有喻恩聞到了。
路終於通暢了,司機還好心情的哼了幾句調,喻恩在給喻歸撕薯片袋時,一股冰涼的青檸味道散了出來,喻恩身型一怔,面上顯出不可置信,暮然間一道陌生的記憶閃現,他心跳的很快,鼻尖沾了薄汗,他迫切地喘息,想汲取空氣,喻歸已經嚇傻了,司機也一臉驚慌失措地回頭看他。
司機嘴巴大張大合,應該是在說什麼,但喻恩什麼也聽不到,依然覺得耳邊吵的厲害,腦袋像是要爆炸一樣,又重又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意識才回籠,他第一時間去看喻歸,喻歸抖的像一片單薄的枯葉,喻恩知道他是癔症了,急忙散出些安撫資訊素,司機也驚魂未定,一臉後悔莫及。
喻恩跟司機道了歉,司機尷尬的呵呵笑了笑,喻歸還是呆傻著不動不說,喻恩只能握著他的手等回家裡。
到了家門口,喻恩剛把後備箱的編織袋搬下來,還沒說什麼,只見一陣灰塵崛起,他只能看到空蕩的石泥路了。
喻恩把東西暫時放在了院子裡,抱著喻歸進了裡屋,他把喻歸塞進被窩像包粽子那樣給人裹起來,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確定喻歸的力氣掙脫不開後喻恩才試探地喊他的名字。
“喻歸,喻歸。”
喻恩也不明白自己在車上是怎麼了,似乎是那未散去的薄弱的資訊素攪擾的,也似乎是猛然找回的那段記憶刺激的。
直到現在他的頭也在隱隱發痛,彷彿一直有人在鋸他腦仁兒,他叫喻歸的聲音越來越沙啞,也越來越小。
他也不敢去喝水,只能一遍遍地叫他,應該是過了十幾分鐘,喻恩覺得自己跪在地上的膝蓋都麻木了,喻歸的眼神才逐漸清明,黑色的眼睫也輕顫了下,不過一瞬,喻歸就跟瘋了似的大喊大叫,癲狂的模樣讓喻恩已經感覺不到自己還在活著。
整個屋裡都溢著橙花香,就連院門口也能聞到淡淡的橙香,喻歸在橙花香資訊素的安撫下恢複正常,他尖刺的嚎叫聲慢慢變成了“笨笨不疼!笨笨不疼!”又唸了幾聲才昏睡過去。
喻恩確定喻歸睡著後到院裡給精神科的醫生回電話,這個醫生和陳怡相熟,讓喻恩很多事都方便了很多。
電話響了半分鐘才被接通,喻恩說話雖然還是沉穩,但語氣裡還是能聽出慌亂。
喻恩把事情來龍去脈講完,電話那頭才說:“這個沒有辦法,我跟你說過他有自閉傾向,換句話說他現在的世界只有你,如果你在他面前出了什麼事或者消失,他可能會再也醒不來,也就是直接腦死亡。”
“家屬只能避免讓他遭受刺激,慢慢引導他走出來,讓他多接觸熟悉的有安全的事物。”那頭說,“不然他就像菟絲花,只能依靠著你……”
喻恩結束通話了電話,抬頭看著散發著燦燦的太陽,多麼好的天啊,這幾個月裡唯一的一個晴天,但他此刻卻只感覺遍身寒氣,暖陽也驅不走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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