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強倒沒覺得這個話題哪裡不對,依然問:“他沒說我壞話吧?”
“沒……”牛念剛想搖頭,突然想起來,段宏囑咐她少跟高志強接觸來著。當時聽到的時候只覺得是兩個互相厭棄的男人之間的排斥,可如今想想,確實有點不對勁。
高志強沒察覺牛念心理上的變化,還在說著:“這麼難得?我還以為他會使勁兒跟你說我壞話,讓你提防我什麼的。他竟然沒跟你說我壞話啊?”說著,他抬起頭,含著笑容問牛念,“真的?”
牛念被問得一激靈,覺得高志強的態度過於輕佻,心裡有點別扭。可又一想,自己都二十八歲了,顯得有點被害妄想。但是從心理上開始設防,跟高志強保持了距離。
高志強反而興致很高,甚至找服務生點了酒。
服務生理所當然地拿了兩只酒杯過來,但是被牛念拒絕了。高志強也沒強求,自己喝得也挺開心。
氣氛變得有點不對,牛念敏感地察覺到了。高志強喝了酒之後看她的眼神,總有一付“有話想說”的含義。
可是牛念並不想聽。既然高志強不是為高明而來,那自己坐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不如趕緊回家改簡歷。
牛念剛想開口,高志強卻搶先說:“能跟你一起安靜吃個飯真好,在家裡壓力真的很大。”說完,皺起眉。
四十大幾的男人,正是風華正茂的年歲,成熟穩重,事業有成,此時卻露出疲憊憂傷的表情,讓牛念話到嘴邊都無法開口,生怕給別人傷口上補上一刀。
高志強把牛唸的困惑為難都看在眼裡,心中暗暗發笑。在他看來,牛念比一般女孩兒還要良善懂事,跟自己的老婆雅文完全不一樣。可是這種性格有的時候並不會為她帶來好運氣,反而讓別人覺得她柔弱可欺。甚至連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利益受損的情況下,卻因為對方一句軟話,一段哀求而妥協。
對,就是欺負這種心眼兒好的。
加班最多,拿錢最少,在別人眼中你就是那堅強的戰士,不是他們看不到你身上中的箭,而是你不會哭,他們便認為你並不疼。
高志強篤定牛念就是這種人,從第一次見到她時起就知道。
“念念。”高志強注意到牛念不自在地動了動,又說,“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牛念不喜歡被眼前這人這樣稱呼,但是高志強並沒有給她反對的機會。他說:“謝謝你還記得高明。”
聽到這個名字,牛念果然安靜了下來,臉上也露出惋惜的神情。
高志強接著說:“高明的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決定,我父母接受不了。老人年紀大了,這個打擊對他們來說實在太大。”
牛念並不完全相信高志強的話,不過她也見過高志強的父母,也能想像當老人突然發現疼愛的孫子並不是親生時的絕望。
牛念說:“你勸勸你父母吧,畢竟是條人命。”
高志強問:“你希望高明活下去?”
牛念想了想,反問他:“你不希望他活下去嗎?怎麼說也是條命,而且是你們看著長大的。”
“看著長大”這句話刺痛了高志強,他曾經對這個“兒子”寄予多少希望,知道真相之後就有多少倍的絕望,更有對自己曾經的篤信的鄙夷。
他挑了挑嘴角,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他媽媽,雅文,都不在乎他的生死。鑒定報告拿回來之後,她都沒去過醫院。”
“怎麼會……”牛念吃驚。
“她很忙。”高志強抿了口酒,說,“從前多高傲一個人,現在像狗一樣巴結我父母,生怕我提出離婚。她父母也來求我,跟我說一定讓他們女兒給我生個孩子,呵,誰稀罕?”
高志強擺弄著手裡的酒杯,彷彿自言自語地說:“我想生孩子,有的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兒願意給我生,她半輩子也沒給過我多少好臉色,我現在看見她,實在是提不起興致。不過我不會離婚的,她不要臉,我高家還要臉,還得在n城混下去。”
牛念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怎麼把日子過成這樣了?最可憐的還是高明,那孩子本身又做錯過什麼?現如今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醫院裡等死。
“念念,”高志強注視著牛念,說,“我也會累,我也想有個人在身邊安慰和陪伴。”
牛念滿腦子都是可憐的高明,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說了聲:“哦。”
對於高志強來說,他的愛情在一朝間崩毀,信任也好、依賴也好,都跟著粉碎,再也無法構建。甚至於他再也無法面對那個曾經深愛到令他痴狂的女人。曾經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但是男人需要撫慰,需要來自女人的溫暖。他嘗試了很多,都覺得索然無味,那些女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記憶中曾經的雅文。
於是他想到了牛念,這個正坐在他對面,與雅文有著相似臉龐,性情卻溫和得多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