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懷秋回到沛芹院,看到那篇工整遒勁的館閣體,也覺得後悔。她連“壹貳叄肆伍”都寫不好,發什麼神經寫《韓非子》!
她頭疼地把羅懷夏的字放到書桌上,這才看到安福慘白著一張小臉仍然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羅懷秋狠狠心,不去看她,讓安平給她切一盤香山的雪梨,一邊拿銀簽戳著吃,一邊看早上沒看完的《千字文》。
估摸著兩個時辰到了,羅懷秋讓安寧扶安福起來,
“你和樂康的事我都知道了。”羅懷秋把嘴裡的雪梨嚼透,嚥下去,“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是梁媽媽在那裡搬弄是非。”安福聽後鬆了口氣,感激地又跪了下去。
“你知道你錯在哪嗎?”羅懷秋也沒讓安福再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奴婢……奴婢不該和梁媽媽串通……”
“你錯在分不清誰是主子。”羅懷秋搖了搖頭,打斷安福,“梁媽媽威脅你,你可以來告訴我,她再隻手遮天,也不過是個下人。而你卻認為我這個主子還不如梁媽媽來得有威信。”
“奴婢不敢……”安福剛剛放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膝蓋跪得發麻發痛,也不敢動一下。
“你是不敢這麼想,卻這麼做了。”羅懷秋看著安福強忍住淚水,心裡也有些不忍,“起來吧,安福貶為三等丫鬟,三個月內不得近身服侍我。原來安福一等丫鬟的位子先空著。”
“謝謝大小姐!”安福聽到那句“三個月內不得近身服侍”心下一鬆,羅懷秋終歸還是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安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羅懷秋去露葵山房後和老夫人說了梁媽媽的事,老夫人撥著手串,嘆了口氣:“這樣的惡奴自然是留不得的。你母親也真是,先前也不與我直說。”老夫人看於氏不順眼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擺膳的時候羅懷夏竟然也來了。羅懷秋知道他這是來給自己撐腰的。她向羅懷夏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已經都搞定了。
老夫人年紀雖大,口味卻不清淡。鹵煮小腸、白水羊頭、燉吊子、羊爆肚、姜絲排叉,一個個味道都重得很。羅懷秋前世是南方人,吃不大慣,又生怕家人起疑,只好硬著頭皮吃,小半碗飯下去胃裡就起膩了。老夫人見她不舒服,就讓棗華捧了茶上來。
羅懷秋本來是想喝的,但又想起《紅樓夢》裡的情節,世家大族都是拿茶湯漱口的,含了一口茶在嘴裡不敢嚥下去。結果左等右等也沒等到棗華拿痰盂上來。羅懷秋鼓了個腮幫子看起來像條小金魚。
羅懷夏笑著對老婦人說:“喜娘還小,估計是喝不慣這綠茶,祖母您何苦糟蹋上好的雲頂甘露。”
羅懷秋大窘,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趕緊把茶水嚥下去。雖然她不怎麼喜歡喝綠茶,但雲頂甘露的味道自然不是寡淡的花茶可以比擬的,一口下去甘香四溢。羅懷秋忍不住想喝第二口,卻被羅懷夏奪了茶杯。
“小孩子還是別喝太多茶,小心晚上睡不著覺。”羅懷夏把杯子交給棗華,一副長兄如父的樣子。羅懷秋不甘地咬了咬嘴唇,她前世就一向嗜茶,每天把茶當水喝。現在已經一整天連茶葉沫子都沒沾過,好不容易有得喝一口,卻輕輕巧巧地就被羅懷夏阻止了。
“祖母,這是您給我的茶……”羅懷秋又靠到老夫人身邊撒嬌。
“你哥哥說的對,喜娘還小,等你跟裕嘉一樣大了,祖母每天給你喝茶。正山小種、金駿眉、西湖龍井,隨你挑。”裕嘉是羅懷夏的乳名,羅懷秋一直覺得不公平,憑什麼他的乳名這麼好聽,自己的乳名卻和鄉野丫頭沒什麼區別。當然這乳名是武定侯起的,誰也不敢抱怨。
羅懷秋無奈,只好斜了羅懷夏一眼以洩私憤。
出了露葵山房,羅懷夏叫住了羅懷秋,“你怎麼處理那個安福?”
羅懷秋怔了怔,回過頭,發現羅懷夏的表情很平靜,莫名覺得他這是在考校自己,就老老實實地回答:“讓她跪了兩個時辰,貶為三等丫鬟,三個月內不得近身服侍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娘親還罰了我院子裡僕婦兩個月的月例。”
果不其然,羅懷夏露出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嗯,還算有條理。安福你既然保下了,就得讓她有價值。”
“知道啦,哥哥。”先前不給喝茶的賬還沒算呢,羅懷夏現在又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來指點她,羅懷秋有點不服氣,“我又不笨。三個月過去了我看安福的表現,如果好的話再把她提上來。”
“先只能提成二等丫鬟,不過可以讓她做一等的事。”羅懷夏事無巨細。
“嗯嗯嗯嗯!”羅懷秋覺得羅懷夏實在低估她,不過比自己大了兩歲,怎麼事事都搞得精通得很。
“對了,你要的字帖我讓樂康買來了。《韓非子》你肯定是描不來的,如果你喜歡的話,就當墨寶把那兩張字留著吧。”羅懷夏忽視妹妹的不耐煩,見羅懷秋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又補充一句,“收好了,等我以後功成名就了,可是價值千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明朝應該叫“臺閣體”,但《良陳美錦》裡用的館閣體,我也叫館閣體啦。
另外革翁就是裹腿布和鞋子的結合體。明朝庶民是不允許穿靴子的,只能穿這種革翁,又稱皮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