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盧天策並不知曉,這個他生活了好幾年的鎮子,即將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他只是走到傅紅生住的地方,想看看自己這個未婚妻,順便……也跟她聊一聊。
既然他們是沒有有結婚的夫妻,那麼有些事情,也許是應該要告訴她的。
譬如說,他沒有家,沒有親人,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只有阿夷。再譬如說,他身有有血海深仇,這是他早晚要去討回來的。他也沒有未來,他在這地方的每一日都是老天爺恩賞的。
他覺得傅紅生應該知道。
然而盧天策沒有見到傅紅生,只看到了一地淩亂,那種被人摧毀的淩亂,還有一件男人的衣服。
今天是他們訂婚的日子,這兒怎麼會有男人的衣服。
他皺眉,看著視窗坐著的少女,“燕姑娘?阿生呢,她去哪兒了?”
燕雨比起自己之前看到,清減了許多。讓盧天策心裡不舒服的卻是燕雨的那種笑容,虛虛的,像是正要迎著太陽化掉的雪人。他伸出手想要抓緊這個姑娘,卻只抓住了一縷清風。
燕雨看到盧天策,那笑容更虛無了,“阿生?這才多久,稱呼都改了,倒是親密的很啊。”
她的五指扣著窗臺上的橫木,兩只腳吊在半空,“盧天策,你知不知道……香草死了。”
“什麼!”
他們兩個,相識的時間其實並不算太長。卻都是在彼此身陷絕境的時候,在兩個人都對未來沒有期待的時候。
盧天策覺得,這個女孩子身上有一種平常人所沒有的東西。
虛虛的,飄飄渺渺地。她曾經救過他,不止一次。
可是,他似乎永遠都對不起燕雨。
盧天策知道,以燕雨的性子和身份,香草與她又共過生死,只怕都是勝過了親情的存在。
“怎麼回事。”他以為,燕雨身上的那種虛無,是因為失去了一個親如姐妹的侍女。
燕雨卻沒有回他,只是身子微微地往身後仰。她若是告訴這個少年,這鎮子已是死城一座,也不知道他會做何感想。
若是告訴他,他的未婚妻傅紅生,這一回真正逃不脫被人糟蹋的命運,他又做何想。
燕雨不知道,她發現自己心裡的那些古怪念頭在那一想的瞬間便放棄了,“沒什麼,死在了一個仇人手裡。”
盧天策從燕雨臉上,看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任何東西,“你在這兒多久了,一直沒有見到阿生麼?”
傅紅生難道沒回來?那地上的一堆淩亂是怎麼回事?盧天策覺得,燕雨可能沒說實話,但是,她似乎也沒有欺負他的理由嗎,可是,那人去哪兒了?
盧天策在原地站了會兒,看那地上男人的衣服,感覺有些眼熟,“秦泊!”
傅紅生和秦泊能夠扯上什麼聯系,只有那一回。
是他大意了,一直想要收拾那個男人,卻沒找到最合適的機會,竟讓他在這世上活了這許多。
見他打算離開,燕雨總算是從窗臺上跳下來,“你要去找傅紅生,我跟你去。”
盧天策覺得,傅紅生應該不太會想要看到她,“燕姑娘,我和阿生……我們已經訂婚了。”
“盧天策,你在擔心什麼。”燕雨的眼睛清澈如藍天白雲,她看著他,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你覺得我不該出現?”
她理所當然,磊落坦蕩,與他對視,眼中像是山中清水,無任何風起去湧的巨動。
盧天策心下仍是遲疑,可是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拒絕,只能道,“我和阿生……已經訂婚了。燕姑娘,是來恭喜我的麼?”
恭喜?是啊,她可不就是來恭喜他們二人的麼,她是來送大禮的。
燕雨點點頭,“對呀,你和她也算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在一起的,這麼不容易,我自然是要恭喜的。”
兩人從後門離開醉風流,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訂婚是從上午開始的,簡單的流程過後就是流水席。不收禮金,免費百桌供鎮上人吃喝。看日頭,還不到中午,鎮子上卻一個人都看不到,想來應該都到醉風流吃大餐去了。
可是……敏銳如盧天策,卻很快發現了反常。
託那個老頭子的訓練,他如今的耳力和觀察力都勝以往數倍。可是,他竟聽不到任何聲音。
若大一個鎮子,居民過萬,不可能全都真的就去吃流水席了,但是他也確實一個人的聲音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