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機丟開,開啟扶手箱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抿在唇間,但好像不夠,他到底找出打火機點上。
廉價尼古丁的味道從喉嚨一路掃蕩進五髒六腑,所到之處無不火辣辣地痛,但這痛真實可感,他自虐似的又吸了一口,不出意外地嗆咳起來。
週一一早,麗莎剛到辦公室,還沒來得及開電腦,手機提示有資訊。
頭像是一張風景圖片,模糊得只能分辨是一條河,岸邊是遮掩半幅畫面的草,遠處是將要下山的太陽。
這是謝寄的微信。
擔心老闆有急事吩咐,麗莎拿上手機邊點開微信邊往謝寄辦公室去,待看到簡訊內容,她突然剎住腳又仔細讀了簡訊,擔心理解錯誤,還是推開謝寄辦公室的門。
燈沒開,電腦關著,裡面休息室的門也緊閉著,顯然沒人。
謝寄沒來公司,他給自己放假了,而這是自他入職昭風以來兩個多月裡的第一次,麗莎難以置信,因為按計劃謝總今天滿天會議,然而此時他已經身在千裡之外。
“謝總,您這邊發生……”
電話打進來時麗莎還沒有消化完這個意外,但謝寄打斷了她,他掐著點打電話,只是為了交代必要事項,而不是解釋他的臨時起意。
“什麼都沒發生。我只休兩天,週三回來。”
“明白,我會將您原本的行程往後推。”麗莎沒有多問。
車站廣播已經通知檢票,謝寄把手機放進衣服口袋,隨人流上了車。偏遠城市的大巴還是印象中的模樣,處處帶著時光的痕跡,車上人不多,他在後排自己的位置落座。
週六送完溫妮,謝寄抽完一根煙後,再次回到昭風加班。
徐寒芳顯然對幾個小時前的通話效果不滿意,再次打電話詢問謝寄跟溫妮的婚事,她儼然已經認準溫妮,但謝寄情緒不高,只說還沒有準備好。
“要準備什麼媽給你準備!”徐寒芳壓著火也依然強勢地讓人不適,“房子車子珠寶婚紗這些都太簡單,溫妮要星星還是月亮,只要你們說得出的我都給你們撈回來。”
謝寄沉默了。
因為徐寒芳說的這些,他跟溫妮都不需要。準確的說是溫妮勞煩不到徐寒芳準備這些,他則是完全不考慮結婚的事。
意識到謝寄的消極反抗,徐寒芳沉下聲來:“小寄,你跟媽老實說,你心裡是不是還有別人?”
謝寄心頭顫了一下。
心虛也好,氣惱也好,他把電話掛了,之後徐寒芳再打過來,他幹脆關機。
週日謝寄去蕭睿酒吧坐了一會兒,跟他一起午餐,之後回到辦公室工作。
傍晚他從電腦前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落日偏西,火燒雲將河水染成蜿蜒血河,河上撈沙船已經停止工作,正靜靜等待夜幕降臨。
片刻後謝寄穿上外套下樓,步行來到河邊。河邊人已經不少,散步的,演奏的,獨坐釣魚的,推車的攤販腳步匆匆尋找合適的位置駐紮。
在他身後不遠是一個賣手工藝品的攤位,攤主是個中年男人,大概來的早,他已經在椅子上坐下擺弄音響,不久歌聲響起,他悠哉地抖動著腿。
“……命運的站臺悲歡離合都是剎那,人像雪花一樣飛很高又融化,世間的苦啊愛要離散雨要下……”
謝寄知道這首歌,在國外時溫妮向他推薦過電視劇,他不喜歡任何悲情的劇情,但這首歌像是有意似的總往他耳朵裡鑽。
晚風輕拂,河水特有的泥沙味道撲鼻而來,謝寄看向河對面,撈沙船已經靠岸,工人正從船邊跳上岸去。
視線沿著河水流動的方向拉遠,一個念頭突兀地跳了出來。
謝寄怔住,雙手在欄杆上漸漸攥緊。
看似荒唐的念頭一旦生根,便迅速成長蔓延,變成記憶裡鋪滿河岸隨風擺動的蘆草。
從天黑到天亮,飛機轉火車,又再坐上開往縣城的大巴,謝寄並沒有給自己反悔的餘地。
既然無法忘卻過去,就只能挺身迎向它。
大巴間或停下,然後繼續向前,路邊的樹木稻田,遠處高高低低的山丘,還有零星散落的房屋,如同電影鏡頭一樣飛速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