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瑤卻是對著這一張紙陷入了沉思,上頭寫的是她依稀記得後頭那幾樁大事發生的日子,卻保不準是否會受她重生改變命運的影響,便列了溫習記憶,可偏偏只記得與顧玄曄有關的,反而和宋弘璟的……卻是一點也無,頗是令人沮喪。
如此,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不知過了多久,門再度開啟的吱呀聲落下,宋弘璟攜著寒風走了進來,臉色盡黑,身上似有暴虐的氣息外溢,顯是極力忍耐。
“弘璟?”項瑤瞧著他那模樣,不禁擔憂喚了一聲。雲雀見狀識趣退了下去,為主子關了門。
宋弘璟在她迎上去之際,堪堪退了一步,像是怕她手冷,伸手解了氅衣,只那手卻是帶了些微顫抖,是項瑤從未見過的模樣,似傷心又似憤怒。
“弘璟。”項瑤上前一步,環住了他勁瘦腰身,便發現這人竟連身子都在輕顫,並非自個錯覺,不禁緊了手臂,像是給予慰藉,“出什麼事了?”
被那小小軟軟的身子抱著,宋弘璟心中的暴戾稍稍褪去,眼底依舊一片陰霾,卻是伸手將人抱得更緊了些,把腦袋埋了她溫暖頸項裡,發出沉悶的聲音,“父親的副官找到了。”
“嗯?”
“他替父親送信,可父親死了。”宋弘璟喃喃,無甚起伏的語調卻透了一絲無所適從的茫然。
項瑤腦中宛若撞鐘敲響,宛平之戰,據說宋鴻儒曾有機會向杜城求救,卻悉數被羌族堵在黑風崖屠盡,人頭更被羌族示威懸於所佔之城谷城城門,直至宋弘璟十三歲首戰谷城,才得以魂歸故裡。
那副官……
陸揚是宋鴻儒的副官,也是在邊陲將軍府陪宋弘璟玩的那個小鬍子叔叔,關在大理寺地牢裡的陸揚臉上是大片燒傷後的疤痕,整個人瘋瘋癲癲,見人就咬。若不是手臂上那一塊半月彎的傷疤,宋弘璟幾乎認不出他來,可就是那個傷疤能證明他確是當年從狼嘴下把自個救下的陸揚,卻不知為何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自昨個夜裡在地牢認出人後,宋弘璟心中滿腹疑惑,奈何陸揚見了他後竟驚慌逃竄,甚至以頭撞牆,竟生生把自己撞暈了過去,這奇怪反應著實叫人生疑。只第二日一早就被景元帝召見進宮,直到天色盡黑才回。
“我去去就回,你歇了罷。”宋弘璟仍想再去趟大理寺,更想詢清楚當年之事。
項瑤忙是抓了蓮青鑲金梅花鬥篷,“等等,我陪你一道。”
宋弘璟微是皺眉,卻在她晶亮堅持的眼眸中敗下陣來,扶她上了馬車。冬日夜裡,街上少有出行的人,一路行去除了車□轆轉的咯吱響顯了冷清,馬車駛著,顛簸間,簾子被風掀起,有雪花瓣飄入,落在項瑤發間,捲入的冷風叫後者裹緊了鬥篷。
“又下雪了。”
宋弘璟扯了下被風鼓起的簾子,身子擋住了風口,擰眉望了外頭洋洋灑灑開始飄落的雪花,“今年比以往都要冷得多。”
項瑤把手插了宋弘璟腰側,似是擁抱的姿勢,笑得眉眼彎彎,“我倒不覺得。”
宋弘璟對上那雙明麗眼眸,嘴角有一絲不明顯的上揚弧度,如何不知道她體貼心思,大手覆在了那雙柔荑上,勾住十指,緊緊纏在一起。
“小時候在邊陲,父親怕我玩野,便讓陸叔看著我,可以說除了父親母親,陸叔是我最親的人,那時貪玩,成日上躥下跳惹了不少禍,也靜不下心完成父親佈置的人任務,多虧陸叔在父親面前替我遮掩,否則照父親的打法,只怕你都見不到我。”宋弘璟像是陷入回憶,眼角眉梢露了懷念神色。
項瑤勾著他修長十指,作勢傾聽。而宋弘璟,像是從未有過般絮絮而語。
“陸叔好說話,性子慢吞吞的,可是會很多東西,編竹蜻蜓,帶著上山摘野果子,那些果子酸酸甜甜,每一種他都叫得出來,道是老家有,他還答應了我等打完仗要帶我回他老家去玩,有梅花鹿,烤鹿腿灑上他那瓶隨身帶著的粉兒,油滋滋噴香的,我就一直記著……”
宋弘璟說著說著聲音轉了低沉,“宛平地方很小,小到一早從東門進,用不了下午出了西門便能俯瞰遠處無邊無際的草原。而它的位置更是得天獨厚,因著父親鎮守,羌族久攻不下,用細作滲入,發動了那場戰爭,向來戰無不勝的宋家軍後果卻是如此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