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暑氣重，不過室內溫度稍微好一些。程尋怕她著涼，拿了床空調被把她腹部以下全都蓋住。

窗簾將強光遮擋，他藉著柔和的光線看她，入眼的是那張熟悉的臉頰，睡夢中的她模樣乖巧，兩頰粉嫩，略微的一點嬰兒肥。他忍不住伸手觸碰她濃密纖細的睫毛，沿著鼻樑往下，是那張小巧的嘴唇，他吻過很多次，很柔軟也很誘人，他喜歡那些親密無間的動作，因為那時候他最能感覺得到她全身心的依賴。

他們是伴侶，也是家人。

他以前沒敢想會有這麼一天，她甚至懷上了他的孩子。他們有了愛的結晶，他聽到訊息的時候幾乎忍不住狂喜，可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沉浸在快樂裡的時候。

他心裡一直在憂慮。

他帶給她的至少不能是傷害，他希望她健康，希望她幸福，希望她永遠擁有一顆純潔的心。以前帶給她的傷痛，他以為自己能夠彌補，所以盡全力地把最好的給她，可是才剛剛開始，老天爺彷彿又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他自己已經沒有關系，可是繁星還有孩子，他們以後見到的會是一個怎樣的丈夫和父親？隨時隨地拿刀割傷自己的柔弱少女？常常使用暴力攻擊他人的混小子？還是那個笨手笨腳只知道要糖吃的小孩子？或者，或者還有其他的先前不被發現的人格出現……

一想到這裡，他的內心止不住恐慌。

他不想以這樣的身份面對他愛的人，更不能容忍自己傷害到他們。

程尋坐著發呆，一坐就是許久。

牆上的鐘不知轉了多少圈，他終於回神之際，輕手輕腳起了床，回頭再望一眼床上的人，確認她沒被吵到，這才離開房間。

一關上門，他立即打了通電話。

“唯明哥嗎？我有事跟你商量……”

…

簡繁星是在兩個星期之後才得知程尋要到國外醫治的訊息，她當時整個人有些懵，程尋也顯得慌張。

他怕她多想，心裡愈發愧疚，“我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可是有了你和肚子裡的寶寶，無論如何，我都要健健康康的才行。”他不想孩子以後面對這樣一個精神隨時錯亂的父親。

“對不起，我私自做了決定。”

她愣愣的，呆滯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又遺憾又心疼，可是沒有半點怨他的意思。

“要多久才能回來？”她恍惚地開口，看向他的目光也帶了些脆弱和傷感。

程尋垂下眼簾，“不太清楚，醫生說最少半年才能確認病情不會複發。”在那段漫長的觀察期內，他都不能陪伴在她左右。

簡繁星很鎮定，唇角抿出一抹淡笑，“只要不是沒有期限，我都等你。”她肚子裡有他們兩個人的希望，她知道他捨不得她。

“我很不放心。”她要一個人面對這麼多的困境。

這下倒換成簡繁星安慰他了。

“我會照顧好自己，還有孩子，你也一樣，爭取早點回來看我們，好嗎？”

他笑著點頭，眼裡有隱約的霧氣，“會的，一定會的。”

從那以後，簡繁星每天除了養胎，剩下的時間會花在和他影片聊天上。遙隔萬裡的距離，思念總是深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在一天天長大。程尋每隔一陣就會收到她從大洋彼岸發來了b超圖，她用手機拍下來，他每天都看，除了隔著螢幕，還特意把照片列印下來，不管有事沒事，都愛摸上幾下，想著她和孩子，所以的擔憂和顧慮都化成煙。

他每週都有按時進行問診治療，這邊的儀器更加先進，他也見識到了和他同類的人，不過自己的狀況顯然要好很多，其餘人格沒再出現，上一回偶然現身的尼諾彷彿只是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不過謹慎起見，醫生團隊包括他自己都不敢大意。程覺偶爾會來看望他，瞭解他的情況以後，倒漸漸安心。事實證明，尼諾的出現真的只是那萬分之一的意外，程尋已經痊癒了，這是觀察半年多以來，醫生所下的判斷。

盡管情況罕見，可是奇跡確實發生了。

程尋得知這個訊息之後，剛從醫院的病房裡出來，程覺在這時候打來了電話，第一句話就是“繁星生了”。程尋正在走樓梯，一個不穩差點跌倒。他愣了一陣，在驚訝和狂喜之間轉換了好久，“預産期，不是......不是還沒到嗎？”他激動地有些結巴。

“提前了一週而已，沒什麼大問題。”

“繁星她還好嗎？”他趕忙追問。

“很好，只是累著了，孩子也很健康，是個女孩兒，鼻子眼睛長得和你小時候很像......”

然而後面的話程尋早已經聽不進去了，匆忙說了句“我買了明天的機票”，接著結束通話了電話。

穿過醫院大廳，來到門外，整個過程都有些恍惚，心裡雀躍，卻始終剋制著。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湧上心頭，不停叫囂。

室外陽光正好，嫩綠的草坪上，折射出多彩的光斑，旁邊樹木參天，釋放出勃勃的生機。程尋被溫暖的陽光籠罩，全身不由起慄，他閉上眼，彷彿能聞見植物獨有的清新的味道，漸漸彎起唇角。

這個時節，家裡的枇杷樹也該成熟了。

程尋想著想著，臉上笑意更濃，不禁加快腳步，往陽光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