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撇嘴,怎麼哪都少不了她來“溜縫”,便道:“是從一品。”
豔情“嗤”了一聲,向沈伯一施禮,扭著纖腰又晃走了。
“沈伯,我去馬車那兒看看。”
沈伯頷首,我便不顧焦點的感覺,直奔大門外。
看了眼馬車外伺候的煙雲,便猜到了車裡“千呼萬喚”方肯出來的人。面紗隨著簾子的掀起微微上揚,一縷陽光灑上那張絕世容顏,如幻如真。
“好妹妹,架子真大,得我這個當姐姐的親自給你掀簾子。”
韻婷笑笑,“適才樓裡混亂,妹妹自然不好出現。”
我也笑了,“可不是嘛,妹妹一登場,姐姐‘苦心經營’的亮點就全部潰散了。”
韻婷輕哼了一聲,藉著我的力氣出了馬車。對韻婷來說,面紗的掩擋是遠遠不夠的,我帶著她和煙雲一進樓,焦點的感覺就再次光臨,只是這回我成了絕對意義上的綠葉。
我把韻婷介紹給沈伯,饒是見過世面的沈伯,也不免多打量了幾眼,豔情又不知道從哪兒蹦了出來,在我耳邊唸叨了一句,“她真是你親妹。”仔細端詳了我一番後,說:“同樣的爹孃,差距怎會如此巨大?天淵之別啊!”
看著豔情搖頭嘆息走遠的樣子,我嘴角抽搐了兩下,心道:好在豔情不懂遺傳基因,不懂人品問題,要不非說我是基因突變的異形不可。
我剛想介紹韻婷給子夜認識,卻見子夜漠不關心地拿劍走了——然後,沒人敢管他要飯錢。誰能告訴我,我究竟怎麼帶領出這麼一群沒出息的員工……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請沈伯先回雅間,自己帶著韻婷去後樓安頓好,想了想,又邀來玉凝和豔情,一同入宴。本有點擔心幾個女人作陪,沈伯會不自在,回到前樓就見到男賓來訪——江南三大才子打包到來。
祝枝山和文徵明還好,唯獨唐寅憔悴到不忍多見。祝枝山見幾個美女愣在樓梯口,笑道:“嫣兒,我們可是來討酒的哦!今天有喜事要慶祝!”
“哦,何事?”我故作鎮定。
“伯虎和徵明被沈先生看中,收入門下!還不值得慶祝?”
“好事啊,沈周可是書畫大家,技藝非凡,吳門派的開宗大師。”
“咦?”我不知多少人同時發出了疑問。
我搖搖頭,一伸手做個邀請式,“既是如此,嫣兒做東,順便為幾位才子引介位朋友。”難得人全,我就把眾人湊到一塊好了。
進了雅間,我按規矩給男人們做了介紹,又隆重“推出”韻婷。韻婷摘掉面紗,向四個男人嫋嫋福身。哎,還能說什麼,驚豔?震撼?反正沒有男人看到這樣的人間尤物會毫無反應——除了子夜以外。韻婷被幾個鎖住的視線盯著羞紅了臉,悄悄向後一步,躲在我身後。豔情看了看四個男人,打趣道:“這妹妹真是漂亮,饒是我們女人也免不得多看幾眼,她‘親’姐姐,你說是吧,啊?”
我一撇嘴,好不好的又拿我做說,“什麼意思?她姐姐那麼磕磣?”豔情笑著嗤之以鼻。玉凝上前打圓場,“漂亮,都漂亮,美得各有千秋。”明知是假話,我聽著也是安慰。
眾人坐穩後,幾個男人看似自如地交談起來,觥籌交錯,彷彿舊識一般。祝枝山還拉著沈伯講了那日的比賽,講了沈周對唐寅和文徵明的厚愛,我一旁聽著,突然覺得好笑,原來唐寅、文徵明和沈周的師徒緣竟然源於一場比賽。男人在一起,酒沒的就是快。我主動起身去外面長臺上添酒,回頭卻見唐寅跟了出來。
走廊上空空蕩蕩的,我那群該死的員工全部消失,只有我和他彼此對視,暗淡的臉色,充血的雙眼,高凸的顴骨,下頜的胡茬……我不自覺垂下眼簾。唐寅剛一開口,便咳了起來,他勉強剋制下,冷漠地說:“原來張小姐是名門望族,當朝一品大員的千金小姐,卻非我唐寅一介布衣高攀得起的。”
分明是你把我甩了,我這個棄婦沒哭天搶地,你卻跑來裝可憐。我氣急,冷笑道:“是啊,像我這樣的身份,非皇族子弟不嫁!”
唐寅驀地抬起頭,那無神潰散的目光,讓我心中一顫,他悽慘的笑著,大笑著揚長而去。我無力的把酒壺放在長臺上——愛到最後,真的只能剩下傷害?
等我收拾好心情回到雅間的時候,唐寅已然先行離去。我無心飯菜,只是周到的為眾人服務。飯後,我讓玉凝帶韻婷回去休息,自己和豔情去送沈伯他們。沈伯滿意的連聲誇我,說我有大家風範,還留下那句話,有事可隨時去無往山莊找他。祝枝山和文徵明則古古怪怪的,幾次欲言又止,憋得臉比喝高了酒還不是色兒。我知他們想說的十之八九是唐寅,不是不願問,而是開不了口——棄婦還t玩依依不捨?惡心,惡俗!
祝枝山推推文徵明,自己厚臉皮央豔情多送幾步,文徵明反應稍慢半拍,轉身“苦大仇深”的看著我,對視了半晌,見我無懼,像只鬥敗的公雞,低頭說:“我原以為玉凝贖身出來是件好事,可不知為何,自那日起,伯虎便大病了一場,下不來床,藥喝得比茶還勤,今日才稍微好些,強撐著拜了沈先生。哎,他不肯說,可是,我們這作兄弟的,不忍心見,你和伯虎好好的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你是在指責一個棄婦嗎?你覺得一個棄婦有發言權嗎?”我把對唐寅冷嘲熱諷的不滿,盡數反擊在文徵明身上。
文徵明怔住了,“我……不,其實伯虎心……”
“他是他,我是我,我討厭拖泥帶水,糾纏不清!”我打斷文徵明,不顧禮貌,轉身回樓了。
心情鬱悶,可韻婷才來,我不想讓她知道,依她的性子必要攪和進來,便強裝歡笑去找她敘話。路過玉凝的房間,想了想,委婉地讓她去照顧唐寅——原配,這才應該。什麼狗屁徐氏,反正是個短命鬼,這對才子佳人更好。
我和韻婷聊著,她的心情很好,拉著我講個沒完沒了,大意說張府一家上下安好,嗔怪我信寫得不及時,總是足月一封,不留地址,讓她無法回信。我笑了,這次一留地址,我還奇怪怎麼沒見到回信,人直接殺來了。
傍晚張鶴齡帶著馬屁管家回來,他笑著與我閑談,絕口不提及衙門的事。以張巒的身份,張鶴齡的手段,卻足足磨嘰了一下午時間,豬頭也猜得到事情不簡單。在我的幾次追問下,張鶴齡才說出了人命官司,那個王公子好不好的下午掛掉了,而王大戶家又有些勢力,張鶴齡是仗著自家身份才保住我沒去被迫過堂的。我冷哼一聲,死無對證啊,夠狠。張鶴齡安慰我說不要緊,知府沒有確切證據前,不敢貿然動我。我輕點下頭,心中頗不自在,難道坐以待斃,等著人家“找到”證據來封樓抓人?
韻婷看出我有心事,關心了幾句。我一笑而過,心想應該牽連不到她們,畢竟她是如假包換的張家人,朝廷從一品大員的子女。
我心事重,難眠有所流露,韻婷和張鶴齡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卻是無從開解。敘話的工夫,紗織急急來報,說水姑娘上吊自殺了。我腦子“嗡”一聲就大了,不過也有一絲欣慰,總算換了種死法,不用我跳水去救了。趕到玉凝房間,玉凝已被救下,臉色慘白地倒在床上順著氣息。
我趕緊找個腿腳快小廝的去請郎中。走到床前,抓起玉凝的顫抖的手,心疼地問:“你這是何苦?”
玉凝半睜著眼,虛弱地說,“嫣兒,你是官家小姐,能保住他,有你在他身邊,我就能放心去了。真的能放心了。”
怨我沒仗著張府勢力給她贖身?不,玉凝不是這樣的人。我嘆息著回頭打發了滿臉狐疑的張鶴齡和韻婷。一邊幫玉凝順氣,一邊強打精神說:“玉凝,他捨不得你,你也捨不得他,你們才是天生一對,別多心了,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嫣兒,我不想成為你們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