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閉上眼睛,卻也不曾坐起,模樣彷彿疲憊至極:“每當我閉上眼睛,不論白天黑夜,都會看到師父的身影。她還如當年一般俏麗清秀,可她卻對我說,為她報仇。”
“我殺了曾經誤殺她的人,殺了綁去你並威脅我的人,可就唯獨我覺得自己沒有錯的這兩件事。卻被世人不斷不斷的放大,他們想殺我,覺得我,沒有人道。可說起來……或許這人道是什麼,恐怕連他們自己都會爭執起來吧。”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似乎帶了些笑意。
“那日他們第一次討伐我的時候,我曾想,我絕不會反抗,任由他們殺了我。可當我問了他們幾個問題後,我突然覺得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白白來一趟世間,不甘心一生都淪為別人的笑談。還有一點,那就是當時在場之人,沒有一人,有資格殺我。”
他睜開眼睛,語氣平靜,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彷彿是像從前與沈清書閑聊一般:“我站到你們對面,早就料到會與你們為敵。可我不曾想過,竟會來的那麼快,哪怕我再怎麼控制自己,不要與你們刀劍相向,但最後……”
輕輕笑出了聲,他終於坐起來:“說起來我這個人,還真是可笑。明明很多都是由自己發下的誓言,但到了最後,竟沒有一個履行了諾言。可是書書啊,即便到了今日,我還是想對你們說,我真的只是想與你們在一起,不論用什麼方法,甚至不論你們是否活著。只要在我的身旁,我都不會覺得自己那麼孤獨。”
最後這一句,聽著明明是悚然可怖的,可仍有數不盡的悽涼……
微微抬了眼,薩德星的唇角慢慢勾起,他道:“我猜,你今日是來殺我的。”
聽到他輕若塵埃的聲音,沈清書的心還是微微一顫,一股莫名的酸澀和淚意登時湧上咽喉。
他本以為,經歷了那麼多,自己再遇到他時,應該是不會難過了。卻不料再見到他,心中依舊如當年一般——萬箭穿心。
唇瓣幽幽的輕顫著,聽他說的如此雲淡風輕,好似真的事不關己一般。可沈清書做不到他這樣的淡然,便索性避開他的話:“你腰間的鈴鐺,叫什麼?”
薩德星怎會聽不出他的悲傷,見他強行將話題轉開,薩德星便也應著他,笑道:“這鈴鐺上刻了它的名字,我用嘴說的話,你或許聽不出它的含義。所以,書書,殺了我,你自己來看。”
與此同時,江殊殷瘋狂的往白梅地宮趕來。沈清書既然回來了,那麼長的時間,他一定會去找薩德星。
而當他找到薩德星,所有的一切,就都會像後世流傳的一般:滅世劍主最終,親手殺了薩德星,結束白梅老鬼的統領時代。
既然知道結果,江殊殷自然清楚,假若沈清書真的殺去他,那麼他該會有多痛苦!
就是因為知道,就是因為清楚。江殊殷才會發了瘋一般趕往白梅地宮——他不相信自己能阻止一切,也斷然不會去阻止。可在沈清書殺去他的時候,江殊殷卻想,自己一定要陪在他身邊。至少如此一來,還能讓他知道,他,並不是一個人。
哪怕,哪怕現在,只是在幻境之中!
可惜,他所在的地方離白梅地宮路途漫漫,即便他再如何奮力趕往,也終究只餘下滿腔怒火:“江殊殷!你他媽是不是個蠢貨?明明知道所有的結果,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到白梅地宮等著他,偏偏要等他回來了,才慢吞吞的去!”
憤怒崩潰的大叫一聲,江殊殷如今能做的,也唯有低頭趕路,同時在心中默默祈禱:他千萬要慢點去,千萬不要趕在我之前!
另一邊,白梅地宮。
深秋的顏色,紅的倉促,寂的刻骨。
華麗宮殿內相互望著的人,除了沉默外,再說不出其他。
薩德星伸手輕輕掀開鮮紅的紗幔,他纖細蔥白的手指,放在紅色紗幔之上,白與紅的搭配,總是驚豔的。
輕輕的再次笑一笑,他水潤微紅的唇,緩緩開啟:“書書我想,告訴你一個我一直藏在心裡,沒與任何一人分享的秘密。”
沈清書低眸看著他:“什麼?”
薩德星道:“從小到大,世人都說我不如你們。可在我心裡,我從不覺得,我比你們任何一個差。從前,在你們休息時,只有我一人還在月下苦苦練習。”
他笑容終於落下,漂亮的眉目間有幾絲寂落:“我比你們聰明,比你們勤奮,你們懂的我未必不懂。若我生得一個好的資質或根骨,我必然不會比你們差。可即便如今上天不曾給我一個好的資質和根骨,我也從未覺得自己不如你們。甚至,我覺得,我比你們要強。”
的確如他說的一般,與他們三人相比,薩德星確實勤奮刻苦,他們付出一倍的努力,而他往往願意付出三倍、四倍,甚至更多。
“我們三人,也從未覺得你不如我們。”沈清書目光清澈如水:“其實你確實比我們要強。”
畢竟四脈祖師,不是誰都能當得,也不是誰,隨隨意意便能將苗疆四脈創造出來。
因而,薩德星的聰慧,還有他咬牙堅持的努力,可見一斑。
似是第一次被人認可,薩德星的心情莫名的好起來。他從躺椅上站起來,向沈清書招招手:“來,書書。我們今日比試一番。看看活到最後的,會是誰。”
沈清書也終於緩緩抬起手中的劍,他手上的劍,沾滿了暗紅幹涸的血。
緩緩抬起時,一股濃濃的殺戮頓時撲面而來!
“只要殺了你…沈清書便再不拿起此劍,且脫離凡塵,再不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