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然無語。
“我知道,你不放心,早知道會有今天……”
張然想說,我放下了。
“要是咱們兩個中一個人死了,事情就簡單了。”說罷,王元從靴子裡拔出一把鋒利的短刀,對準自己的胸膛“哧”一聲紮了進去,鮮血立刻淹沒了握刀的右手。
張然怔住了。
“王大哥,你這又何必呢,你也可以殺了我的。”
王元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大口大口的血沫順著嘴角往下淌。
“我,殺不了——你的,當年,石彪的失蹤,加上——加上你的離開,我就,我就已經猜到了,哎……”
王元摔倒在地,懷裡一個紙包滾落地上。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張然長嘆一聲。
固山城的馬市,老闆為張然精心地挑選了一匹日行千裡的赤炭馬。雖花費了一千兩銀子,可看著修長的體態,健壯的四肢,張然卻認為值了,他也相信老闆不敢欺騙他。
不到二天,張然到了青蘿集,二個時辰不到,古塘村在望了。
上坡上,一身黑衣的青年,身上揹著一個包裹,騎著一匹價值不菲的高頭大馬,手握一柄寒光逼人的長劍,長相算不得十分俊秀,面板微黑,可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英武不凡。
張然騎在馬上,眯著雙眼仔仔細細地丈量著古塘村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那些記憶深處熟稔的影子,彷彿在這一刻都鮮活起來。六年了啊,自己怎麼會離開瞭如此長久而不自知,眼睛不知何時濕潤了。爺爺,爹孃,小弟小妹,我回來了,你們還好麼。爺爺會老成了什麼樣子呢,這麼多年來爹孃的身體能經得起繁重勞累的摧殘麼,小弟小妹還能認得出自己麼。張然胡思亂想,腦子裡半刻都不得消停。
古塘村的大人小孩,驚異地盯著一身迥異於本地村民打扮的異鄉青年,一輩子很少外出的他們,怎麼會理解呢。看著很多人圍著自己,卻又不敢上前搭訕的村民,張然和藹地向他們點頭招呼。小時候自己深恨過村長的弟弟,這麼多年奔波亡命,已然不在張然心裡。古塘村,是生他養他的地方啊,即便這些村民對他們家做過什麼,這不是都過去了麼,還計較個啥。
張然的心境無形之中提高了不少。
看見了那片熟悉的老林子,張然下了馬,緩緩地走過去。林子邊緣,露出了土牆茅頂,出現了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家。
“砰”,“砰”……
門開了,一個梳著兩根羊角辮的小女孩歪著頭看著陌生的張然。爹和娘,還有一個少年,圍在桌旁吃飯。
張然的淚水奪眶而出,大喊一聲:“爹,娘,”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爹孃聽著似曾相識的聲音,“呼”地站起來,娘顫抖著伸出手,指著張然,“然兒,你真的是我的然兒嗎?”,張然說是,娘長嚎一聲,撲到張然跟前,雙臂一下子抱住張然的頭,泣不成聲道:“我苦命的然兒啊,娘總算見著你了。”
爹顫巍巍地用粗糙的大手默默地擦著眼淚。
張然抬起淚水迷濛的雙眼,看著自己的爹孃,爹孃蒼老多了,還不到五十歲,竟然頭發都白了大半。自己不在家的這些年,爹孃吃了怎樣的苦啊。
“哥哥。”
“哥哥。”
小弟和小妹一下撲倒在張然身上,“哥哥,你都去那裡了啊,我和小妹怎麼找不到你啊。嗚嗚……”
親人的眼淚和呼喚,張然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和弟弟妹妹擁抱著哭在一起。六年了,雖命運多桀,數度生死邊緣,他張然最多考慮的還是自己的修行。自己連幼小的弟妹都不如,罔顧恩情,自己情何以堪啊。
張然四處尋找,“爺爺呢?”,當看到爹孃搖頭的時候,張然昏了過去。哎,造化弄人。
陰霾漸漸地消散了,張然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再也看不到那個百倍疼愛自己的老人了。
“然兒,這些年你去哪兒了。”爹問。
張然沒敢說自己當年被逼迫去了渥皇山山寨,只是簡單地說了自己沒考上固山城學府,自己只好跟別人去學做生意。娘聽了籲了口氣,臉上的擔憂之色好了不少。
張然狐疑地朝四周看了一下,見跟自己離開時沒什麼兩樣,就問道:“爹,娘,這些年有人給我們家送過銀子麼?”
爹孃一臉古怪之色,張然明白了,王元根本就是誆騙自己,也難怪自己當年還小,看不透,所謂的關心承諾對弱者來說就是一句空話。對王元的死,張然再沒了半分的負疚。
張然歪著頭看著小丫頭,那個胖乎乎的小嬰兒變成了一個小姑娘,雙親所有的優點在她身上得到完美的體現。白嫩的肌膚,彎彎的大眼睛,挺翹的小鼻子。弟弟呢,面板和自己一樣黝黑,身材粗矮,要說與張然最大的不同,張然身材來自孃的瘦長高挑。
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地說笑。
既然回來了,我會改變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