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青宜尖著嗓子開口道:“明日就要走了,還能有什麼條件啊,你可別是耍什麼歪心思,皇上的金口玉言可是不敢違背的。”
我把目光轉向她,輕輕的說了一個字:“滾。”
她一下子站起來,初淺回頭看了她一眼,“青宜,你先出去。”
“娘娘……”
“出去!”
青宜瞪了我一眼,扭著纖細的腰走了,那姿勢讓我擔心她的腰會斷。
我轉頭看向洛鴻影,“對不起,我有一些事要和皇後娘娘單獨談。”
他點點頭,也出去了。
初淺坐到我身邊,“落兒,你有什麼要求盡管跟我說,我都會答應你的。”
我看著她,咬了咬牙,嘴唇都有些哆嗦了,還是說出來:“如果以後你見到了初澈大人,請你轉告他,他以後不再是我的師父。”
初淺的眉頭皺了皺,“落兒,我二哥他也是有苦衷的,身為皇上的臣子,他……”
“我不想聽解釋,你只要幫我告訴他就好了。”
她沉靜了半刻,動了動嘴唇,似乎要說什麼,但是她沒有說話,輕輕的點點頭。
“第二個條件,易落這個名字是當年師父取的,以後他不是我師父,我也不會再叫這個名字了。請皇後娘娘轉呈皇上,恢複我的本名,我是季家的女兒,不是初家的徒弟。”
初淺看著我,“落兒,你一定要這麼絕情嗎?”
“絕情二字,你也配用來指責別人?”
初淺的眼圈紅了,猶猶豫豫的看著我,最後,還是點頭了,“是我初家對不起你,你要恨,也是應該的……”
我看著她畫的精緻的眉目,頭上的華麗奪目的疊疊珠翠,心裡痛的厲害。
當年我在雨天敲開她的門,那薄施脂粉溫婉清澈的女子,後來的多年中,在爛漫的花間淺笑的女子,在一次次病痛中照顧我的女子,那個如我親姐姐一般的女子,她此時帶著深得讓我看不透的心機,掛著我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淚。
若是從前,我定會相信她是真的動了情,但是現在,我只能給了她一個淡然的笑,那釋然讓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但是,我的確是那樣做了。
我輕輕的起身,“皇後娘娘,按儀典,我今晚應該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吧,還請您派人帶我去,既然是和親禮物,總不能太過粗糙。”
她緩過神來,點點頭,喚來幾個嬤嬤和宮女,帶我出去。
我邁出門的一霎,聽到她在身後用微微發顫的聲音對我說:“落兒,以後一個人身在異鄉,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像小時候那樣淘氣,你……”
我聽她這樣說話,心裡微微的發酸,但是還是忍住了流淚的沖動,我的眼淚已經不夠再施捨給這樣一句不辨真假的話了,我打斷她,“皇後娘娘,請叫我柒月。”說完,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身後傳來她輕輕的啜泣聲。
我默默的跟著宮女們走,腦子裡一片空白,之前看著安子亦和箬茜的事,我知道天道無常,老天爺想要戲耍一個人,似乎只要輕輕的動動手指,便可以將你的一生毀掉。
可是,我還是低估了他,他不僅會毀掉你的一生,還會殺死你的心。
接下來的事,似乎繁瑣的要命,只是我一點也記不住,只看得那個嬤嬤的嘴巴一直開開合合,不停的在說話。
直到我穿上喜服,好像一瞬間突然晃過神來,鏡子裡那個身著彩繡大紅錦緞,塗著嬌豔紅唇的女子,竟然是我自己,有恍惚的一種錯覺,我有點不認識這個人。
我突然想起了那日,我穿著箬茜的衣裙,他穿著大紅的官服,我們在屏風後,輕輕的擁抱著,那一刻,我做夢也想不到,等有一日我真的穿上了嫁衣,卻不是為了他。
有那麼一閃的念想,我偷偷的想,明日在我離開之前,他會不會沖進來,像書戲裡搶親的大英雄一樣帶我離開?想著想著,我苦笑了一下,賤人,他已經不要你了,在他心裡,你就是一個隨時可以丟掉的玩物,他開心時,對你笑一笑,不開心時,連理都不理你,現在,別人覺得你有用,那他便可以隨時把你送出去。
從小養大了一隻流浪狗而已,何必太過掛心呢。
夜已經很深了,服侍我的宮女靠在旁邊打瞌睡,我依然坐在鏡子前,靜靜的看著鏡中的人,那眼神中沒有一絲情緒。
惆情之悔,深情之恨,忘情之切,也許一切都是枉然吧。
我咧了咧嘴,鏡子中的女子也露出了一個艱澀的笑容,我有點同情她,可憐的人,被困在了鏡子裡,不像我,被困在自己心裡。
或許,這只是一場夢,明早醒來,我還坐在我家的桃花樹下,吃著娘親手做的點心,和表姐爭論著誰的繡鞋好看,我爹不會送我去別人家,我會安安心心的做季家的女兒,一直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