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十分憂心,柳母回佛堂裡誠心禱告去了。另一邊柳父帶著人匆匆趕到指定地點,就見四周空無一人,只有破屋簷下站了個蒙面人,看來報信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那人見到柳父,壓著嗓音問道:“閣下可是禮部尚書柳大人?”
柳父趕緊點頭,追問大兒子柳玉楨一事的始末:“這位英雄,實不相瞞,老夫也是剛知道小犬玉楨殺了徐家郎君。事情發生後,老夫問遍府裡下人,他們都說當時沒在小犬身邊,無人知道此事的經過啊!”
那人點點頭,把事情說給柳父聽:這事說來話長,要從幾日前南方天降暴雨說起。作為貫穿襄朝一半國土的潦河突發大水,兩岸黎明百姓嚴重受災,又有不少流民湧入大興城,許多貴族趁機將流民搶回自己的土地上,強行更換民籍,逼良為賤,以此逃脫徵稅並增加勞動力為自己耕種良田,許多流民因此受難,從普通的平民變成了任人宰割的賤民。柳玉楨與徐家郎君也趁機做了此事,不巧兩人看上了同一批流民,雙方大打出手。由於此前柳父不許家裡人做這種違反律法的事情,所以柳玉楨沒有帶上家中奴僕,而是自己偷偷拉了些地痞流氓前去。雙方拉扯間,不知怎麼的柳玉楨失手推倒了徐家郎君,導致其當場咽氣。沒多久就有府衙來人把柳玉楨帶走了。
對於這個說法,柳父不太贊同。他深知自己長子懶惰無為、胸無大志,連經營自傢俬産田地都嫌麻煩,又怎麼會耗費心力與人搶流民呢?
柳父的這個問題那人無法解答,他只說當時流民損失慘重,近半的流民都慘死當場,場面極其血腥混亂。而且他說自己當時並不在場,他家主人才是真正的目擊者。他家主人知道此事必有內因,不忍心見柳家郎君蒙受冤屈,特意派他來跟柳父說一聲,盡下道義罷了。
那人說完就要轉身離去,可柳父聽他言下之意,知道此事定有內情,哪裡肯放他離去。百般哀求後,那人才勉強同意帶他去見自家主人。
夜幕降臨,那人帶著柳父偷偷摸摸地走了半天又繞回崇仁坊的地界,從一所大宅子的小門處溜了進去,柳父跟在後面滿頭霧水,他覺得這裡的擺設看著有些熟悉,就是一時想不起來這到底是誰家。
這時那人引著柳父來到一處偏僻院落外,站在緊閉的門口前對柳父說:“我家主人就在裡頭,柳尚書,請吧。”
突然微風刮過,帶來一股微不可聞的鐵鏽味。柳父心裡有些忐忑,最終還是救兒子的念頭佔了上風,他堅定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不料沒走兩步,後面傳來什麼聲響,隨著他的後腦勺一陣劇痛,柳父暈倒在了地上。閉眼前,他隱約看見院子裡的地下躺了一個滿身血跡的人,他突然想起來:這是徐家!
等柳父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深陷囹圄。望著昏暗的牢裡唯一的一點日光,從狹小的天窗裡折射進來,柳父更確定這是一次刻意針對他們的陰謀。只是不知道背後主使是誰?他們又有何目的?還有燕宛和楨兒,他們又怎麼樣了呢?
無論柳父如何擔憂焦急,苦思冥想,身陷牢獄的他早已無轉圜之力。
隔日恰逢六月十五,正值每月兩次的朔望朝參之際,太極殿上設黼扆、躡席、燻爐、香案,依時陳列儀仗。在禦史大夫的帶領下,文武百官按品級分為兩列,秩序井然地走進殿庭就位。靜待稍許時間後,鑾儀衛官往前邁出一步,高喊:“鳴鞭!”於是就有侍人用黃絲編織而成、鞭梢塗蠟的“淨鞭”在地上甩了三下。三聲洪亮的鞭響過後,文武百官皆肅穆而立。隨後,皇帝元祀身穿明黃冕服,金飾制式,頭戴翼善冠緩步而出,於禦座上就位。百官在典儀唱贊下行再拜之禮,山呼萬歲。
旁邊的高成安面容肅穆,一甩拂塵,高聲喊道:“上朝――眾卿家啟奏!”下面站著的文武百官們靜默片刻,依順序開始稟報各部各司重要事務。
先有工部尚書回稟治理潦河水患一事,言明哪幾處隱患釀成大禍,工部已加緊人手,責令修理堤壩。等了片刻,工部尚書見皇帝高坐上首翻閱奏疏,平靜如斯,暗自鬆了口氣,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接著吏部尚書出列,將本次潦河決堤的幾個涉事官員彙報天聽,並初步予以撤職處理,餘下判刑交由刑部處置。
刑部尚書緊接著起奏,將對涉事官員翫忽職守的定罪結果彙報給皇帝,皇帝向來惜字如金,只說了個“準”字。接著刑部尚書繼續闡述全國重大案件的審查結果,每說一件總要看皇帝是否表態才接著說下一件,然後說到了柳家父子一事:“起奏陛下,禮部尚書柳祁國與其子柳玉楨一前一後殺害兩位徐家郎君一事,刑部業已查明,屬私人恩怨,且有殺人滅口之意,罪證確鑿,無可辯駁。”
刑部與大理寺關系緊密,向來共掌全國刑法。一般大理寺卿會緊跟著上呈大理寺對案件的審核結果。這次大理寺卿果然也站出來說道:“按照本朝律法,殺害有官位在身的貴族士子,當處以死刑,七日後執行。”
皇帝拿起高成安手裡關於柳家父子一案的奏疏,翻閱之後就合起來放在案上,不說話。
在皇帝手下多年,官員們都知道他動作的含義。剛想揭過不提,中書令程嶽蓬卻拱手詢問皇帝,此事當如何處理。
皇帝淡淡掃了他一眼,又將奏疏遞給高成安,微微頷首。高成安立即下去將奏疏還給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兩人都知道這是應允了的意思,皆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