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祀“嗯”了一聲，視線轉到那邊榻上睡得香甜的女人身上，想起她所說的話。

假如元瑕真的死了，她一定會恨死自己吧？到時候她所說的什麼彈琴跳舞、紅袖添香也只會變成一世仇恨罷了。

這樣想著，元祀放棄了賜死元瑕的想法，對高成安說道：“把密旨和寶劍都收回來吧，這事朕另有主張。”

高成安點頭領命下去了，偌大的甘露殿裡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他走到她的榻前，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聲音溫柔：“朕想要的是你的心，為了你，朕可以不殺他。不過從此以後，你一定要保證心裡只有朕一個人，否則……”

元祀的話沒有說完，睡夢中的柳芝蘭也沒有反應。所以元祀只是看了她一會兒後，就轉身出了甘露殿，到外面的北海池邊去了。

等他一走，貴妃榻上的柳芝蘭忽然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眼神複雜，心裡卻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即使元祀不說，她也會和元瑕斷了聯系。幾次見面，她都將決絕之意表現的很清楚，只因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早已決定好好地守著自己這個極易破碎的家庭，將那段曖昧的過往都塵封在不見天日的匣子裡，直到隨著時間流逝全然忘卻為止。

而元祀放棄殺死元瑕的想法，讓柳芝蘭覺得他還是很在乎自己的。有一個這樣鐘情於自己一人的皇帝守在身邊，她更不應該再去幻想別的東西，而應該將所有的心都放在他的身上。

即使左手依舊疼痛的傷口，在提醒著她這個男人的霸道可怕，可她唯有麻痺自己，將這些怪在自己的身上。也許這一切是因為她以前的出逃導致了他內心極度不安，他只是害怕再次失去自己也說不定……

而另一邊的元祀轉身出了甘露殿，就一個人孤身來到北海池邊的海棠花林裡，看著冬天枯敗一片，枝丫光禿禿的樹林，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她時候的場景。

那時豔紅的海棠盛開，她穿著一身大紅水袖宮裙，隨著遠處淑景殿裡傳出的絲竹聲翩翩起舞，微風拂落的海棠花瓣輕吻著她美麗的臉頰，只一眼就讓他看到了心底，並且日日做夢都夢見這片海棠花林，還有裡面起舞的美人。

後來，她最後一次穿著杏黃宮裙在這片海棠花林裡起舞時，他讓畫聖將她跳舞的樣子畫下來，那段見不到她的時間裡，就靠著畫像一解相思之苦。

為了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他花費了那麼多心血，絕對不允許別人破壞！

元祀喚來暗影，坐在冰冷的涼亭裡，對暗影說道：“朕有一心腹大患，需要你們暗衛替朕除去。”

暗影立即跪在冰雪中，沙啞難聽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請陛下吩咐。”

元祀望著不遠處一株破敗的海棠花樹，聲音低沉：“在元瑕前往燕州的路上，把他殺了。然後找一個暗衛模仿他的言行，在燕州繼續生活下去。朕只要他，名義上活著就行……”

暗影恭敬地領了命令就下去了。

而元祀在外面待了一會兒，想起了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回想的，關於母後身邊那個老婆子臨死前說的話，又找來另外一個影衛，對他下達了新的命令。

“帶著你手下的人，去燕州與坻戎接壤的峴山腳下，找到一個名為峴鎮的地方，給朕調查清楚皇後的身世，一旦查到線索立即彙報給朕！”

影衛也領命下去了，元祀看著不遠處的海棠花樹發呆，心裡卻猶豫著：如果那個老婆子說的話是真的，應該怎麼辦呢？

元祀思考了許久，覺得外面有些寒涼，發現沒有她的海棠花林並不足以吸引自己，於是邁步回了甘露殿，看到她還在沉睡，就坐在桌案後繼續處理起奏疏。

兩日後，趕在元朔十六年新年到來之前，元祀召開了一次大朝會，文武百官皆列席其中，四個皇子也出現在大朝會裡。

人們已經意識到皇帝突然召開大朝會的目的所在，一個個噤若寒蟬地低頭站立，都想從中抽身而退，不想捲入天家繼承人之爭中去。

高高在上的龍椅上，元祀一揮手，身邊站立的高成安立即捧著手裡明黃的聖旨往前走了幾步，然後開啟聖旨，宣旨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皇太子元瑕，地非長嫡，位居明兩。而邪僻是蹈，仁義蔑聞，疏遠正人，親暱群小，善無微而不背，惡無大而不及。愚心不悛，兇德彌著，豈可守器繼統，承七廟之重？

宜廢元瑕太子之位，降為燕王，鎮守邊境燕州，終身不得返回大興城。

欽此。”

跪著的元瑕行三拜九叩之禮，領旨謝恩後，退到旁邊站著，臉上半點沒有沮喪失望之情，不過往日裡的笑面春風卻收了起來。

皇帝的這個決定還是出乎了很多大臣們的意料，很多大臣早就看出來皇帝不喜元瑕這個宮女所出的皇五子，直到他成年也沒封個什麼王侯之位。

誰曾想四年前元瑕突然得了皇帝青睞，被封為晉王。這也就罷了，在三年前的時候，當時的魏王元琅和楚王元瑜為了太子之位爭個你死我活，沒想到最後卻是晉王元瑕不聲不響地得了太子之位，可以說驚掉了所有旁觀者的大牙。

可是看皇帝的態度，分明是不喜歡元瑕的，在他成為太子沒多久後就把他派遣到偏僻的燕州去，這一去就是兩年多，直到今年上半年才回來。

大臣們本來以為元瑕很有可能被廢為庶人，沒想到竟然還得了個燕王之位。雖說封地偏僻，但比起連封地都沒了的潁川郡王元琅和陳留郡王元瑜，已經算不錯的了。

對於這一點，元瑕同樣沒想到。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內心的高興，封地燕州，那可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了，感謝他的父皇將自己放回自己的大本營裡，自己日後一定會好好感謝他的……

這樣想著，元瑕面色無波地接了皇帝的廢太子聖旨，順便看了眼鳳椅上的女人。

發現她仍然在把玩著手裡的碧玉鈴鐺，連視線都沒往這邊轉一下後，元瑕低下了頭，心裡很不是滋味。

而禦座上的元祀敏銳地察覺到元瑕窺探的眼神，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完全不把將死之人的貪求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