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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在這棟樓裡,金蓮沒必要接著保持和顏悅色。秘書也不想擔這個責任,直接打電話讓行政部的相關負責人,去和金蓮解釋剛剛的紛亂。

曼達這幾年的風氣就是如此。業績和利潤連年下降,管理層想的不是如何拓展渠道,做強銷售,而是一個勁地降低成本。

在金蓮眼裡,沒有什麼比裁員更好使。基層崗位上工作十年以上的老員工,幾乎全被裁了。然後是八年員工,五年員工。遇到工會的阻力,派代表來和公司談判。金蓮直接說這些人都是郭蘭因的餘黨,拿高薪不幹活,還不如人才市場上四五千塊的應屆生。

一個代董事長兼總經理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公司裡人心惶惶。

只要工作不是管轄範圍內的,傳個話都嫌累。

金蓮把行政經理和大樓保安隊長都訓了一通,立夠威了才把人放走。下午再和企宣部門開會,讓他們一定要把下週的新聞發布會安排妥當。郭嘉卉從新加坡回來後,將擔任公司副總裁,主管産品設計和市場營銷。

忙完這些後,她再回辦公室,辦公桌上還有堆積如山的各種報告。

她主事的這兩年,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把以前分散在各部門的審核權重新收回來,諸如給各位部門經理五萬以內自由審核報銷的額度,縮到兩萬。

既然清楚她事必躬親的性子,下屬也樂意事事都來請教,一來恭維她,二來少承擔做錯事的責任。她很忙,經常審批檔案審批到深夜;也很疑惑,公司各個層面的參與,她都廣泛而深入,為何業績就是沒有起色。

這日金蓮照例忙到晚上十點,方才下樓去到地下車庫。開車門時,耳邊傳來清晰的“叮叮”聲。她的手一滯,好久沒聽到這種聲音。又剎那間想起來,那是前夫陳北陰著一張臉龐,手指撥弄打火機蓋,一開一合,一開一合。

她轉頭去看,果然黑暗裡有一小撮的火苗亮起,有人在點煙。

她的心一沉,想起早上的那個闖入者:“是誰?”

“金董事長真是貴人事多。現在要見你一面,這麼難嗎?”

黑暗中傳來的女聲低沉暗啞,還有點熟悉。但金蓮一時想不起是往日的哪位,穩住心神,再次沉聲喝道:“你是誰?站出來。”

煙火一點點靠近,身影也越來越清楚,是個身形消瘦、中等個子的女人。那女人戴著黑色的漁夫帽和口罩,穿半新不舊的深灰色法蘭絨外套,一種廉價的能在夜市上買來的衣服。黑色的長褲子有灰塵的印子,應該是早上被保安趕出來後沒有離開,一直蹲守在車庫。

金蓮心中狂罵大樓的保安,一群飯桶。眼前的這個女人不管她認不認識,顯而易見混得很不好,顯而易見是來路不正。她太明白這種被生活堵得毫無出路的人蹲守在黑暗裡的決心。

女人緩緩摘下頭上的帽子和口罩,盯著這位臉色越來越鐵青的貴婦。嘴角勾起。黑夜裡每個字都異常的清晰穩定:“金姐,好久不見,龍哥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金蓮終於想起來了,眼前的人是麥子。她沒有化妝,還蒼老許多,那份風塵裡打滾的冶豔已無影無蹤,難怪認不出。

“陳龍?”金蓮稍安心神,“他不是被抓了,一直沒放嗎?”

“所以要來找金姐幫忙,把他弄出來。”

“他犯的事,誰能弄他出來?”金蓮輕笑,“麥子,你找錯人了。我只是個安分守己的商人。”

“安分守己?金姐,你們做商人的臉皮,怎麼比我們黑社會都厚?龍哥說,這二十年來他做過不少生意,放高利貸、拉皮條、開賭場,地下錢莊,哪樣掙錢就做哪樣,但是來找他做殺人越貨這樁生意的,只有你金姐。”

“哼,他說我殺人越貨,我就是了?誰信,證據呢?”

“你的女兒到底活沒活著,你心裡沒數嗎?”

黑暗中兩個人對峙幾分鐘,金蓮開口打破沉默:“上車。”

麥子走過來,開副駕駛位的車門。金蓮頭一扭:“坐後面去,出口有監控,不要被人看到。”很快,她就恢複了鎮靜。她的女兒剛剛踏入那個家門,完成大婚。她不允許有任何人來破壞這種即將到達的美好。

郭嘉卉從機場回來,獨自參加一場不見新郎官的派對。饒是她定力好,盧家人也比往日殷勤,眾人眼神裡的那種驚詫、不解、奚落、躲避,仍讓她難堪。

她還不能生氣,因為生氣有損她的風範。

當晚她睡在淩彥齊的頂層公寓裡,一整晚都是冷冰冰的。半夜起床開了燈,一間房一間房地逛過去。哪裡都整潔,哪裡都幹淨,只是很久沒有住過人。

和淩彥齊結婚前,她已做好獨守空房的準備,但是沒想過這滋味太瘮人。她看鏡子裡的自己,卸下妝容後也不難看,一張鵝蛋臉,白淨之餘,還多了點楚楚動人的味道。

這地方還太空曠。她窩在冰涼的沙發裡,翻看手機裡的婚禮照片。她的笑容明媚燦爛,身邊的淩彥齊也是清新俊逸。任誰看了都會說,一對璧人。

人人羨慕的:事業,財富,地位,婚姻,她都有了。謀劃了五年的事情終於成功,她心中沒有丁點想要放肆大笑的喜悅。

她只想,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走到這一步?

兩人結婚註冊那天,淩彥齊還沒到時,郭義謙和她聊,說對這樁婚事很滿意,滿意的不是淩彥齊的家世,而是淩彥齊的人品。

她輕輕地點頭:“嗯,他是個很紳士的人。”都已經在巴德申山的別墅住了兩天,他連她胳膊都沒碰過,一如五月份的生日派對。

“有些紳士是表面功夫。以後他可能會花心,你要做好準備,別像你的媽媽那樣受不住。但他不會傷人。等婚後有了孩子,他會收心,”郭義謙拍著她的手,“爺爺祝願你們能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