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在離開他時,她還有一個可回去的地方。
他想去司芃曾住過的宿舍看看。可被拆了一半的定安村,已是黑暗中的廢墟。他幹脆不再辨別方向。如果直覺能引領他找到司芃,他願意這樣一直走下去。
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半個小時,竟然走出了定安村。眼前是深夜裡更沉默無言的靈芝山。
淩彥齊記得除夕夜裡,他和司芃躲避人群,山林中一路奔下來。他再沿著那條路,一口氣奔上了山。站在山崖欄杆邊,山風照舊,只是人與煙花都無處可尋。
冷風中吹了十幾分鐘,才把他吹清醒些。假如他的推理都正確,這是一樁巨額遺産詐騙案。目前他只能肯定,彭光輝、金蓮和郭嘉卉三人是主謀。陳龍究竟是司芃的加害者,還是保護者,不明。
可他既找不到司芃,手上也沒什麼證據,無法報警。
哦,還有一個人,是這場騙局的重要推手。沒有他的積極參與,郭嘉卉走不到今天這個地步。他是無辜中被人利用了,還是有意參與這樁詐騙案?
如果是後者,他將會是很不好對付的一個人。如果是前者,他不僅會幫司芃扭轉乾坤,更會像今日輔佐郭嘉卉一樣,日後成為司芃能依靠的人。
淩彥齊必須馬上知道他的立場,於是打電話過去探問:“不好意思,unce,這麼晚還打擾你,想找你聊聊當年的一些事。外母和你聊身後事時,嘉卉有在一邊嗎?”
這個人便是黃宗鳴律師。他不懂淩彥齊為何對這些細節感興趣。
“下個月不就是外母忌日嗎?”淩彥齊早已想到藉口,“我在新加坡時答應爺爺,幫忙寫篇祭文,到時和嘉卉一同去祭拜,所以想了解一些身前的事。沒跟嘉卉聊,是怕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嘉卉一直為自己當初不太聽媽媽的話,感到自責。”
“是這樣啊,找我聊一樣的。沒想到你是這麼有心的人,蘭因地下有知,也會很開心女兒能託付給你。”
“謬贊。”淩彥齊心道,外母要真地下有知,更大可能是會被他與司芃氣到說不出話來。
黃宗鳴笑著誇完他,輕輕嘆氣:“蘭因那時並不想告訴嘉卉,她名下有多少財産,所以我去過三次,都沒見到嘉卉。”
“也就是說,要等到一年半後秀太走了,你才第一次見到嘉卉。”
“是啊,阿輝陪著過來的。我還以為她和她爸爸感情不好,想直接帶她回新加坡。”電話那端,黃宗鳴的語氣沒有任何不妥,他對淩彥齊沒有絲毫的警備心,也不吝於分享更多當時的細節:“蘭因當時的考慮是,如果秀姨可以多活幾年,便讓嘉卉留給內地念大學,讓我在她念大學的城市購置房産,接秀姨過去住。但是秀姨一走,我也要盡快接嘉卉走。她那時已經非常不怕她會受傷害。我能理解她的想法,怕阿輝把外室娶回家後對女兒不好。後來一直和秀姨有聯系,她去世前還給了我嘉卉的照片和資料。”
“哦,她給你什麼照片?”淩彥齊輕聲問。
“一張放大的學生照,還有幾張生活照。”
“倒是沒見過嘉卉學生時期的樣子,應該有好大變化,unce能找到那幾張照片,發來給我看看,可以嗎?”
“好,你們年輕人,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你有心要,我自會去找一下。只是,時間有點久了,不知放在家裡,還是辦公間裡,容我多找兩天,週一傳給你,好不好?”
今晚是週五,要等兩天。可淩彥齊也不好因為幾張陳年照片,做出一副很猴急的樣子。在沒有和司芃聊過之前,他還不想驚動任何人。
到週一早上十點,郭嘉卉少女時期的照片終於發了過來,淩彥齊迫不及待去看。
半身照的少女,有一頭烏黑筆直的長發,有一張還未褪去嬰兒肥的鵝蛋臉。她穿藏青色的西裝制服,挺胸開肩。不曉得是不是照相的角度問題,她竟也有青春期少女發育良好的胸型。讓他的目光先到那裡。
回到那張鵝蛋臉,長而直的眉毛下,一雙大眼不帶一絲笑意。下巴微揚,嘴唇抿得太緊,反而有點像嘟嘟嘴。那是無知莽撞的眼神,那是年輕女孩的故作成熟。
淩彥齊微微一笑,原來他的小司芃,也有如此青春逼人的時刻。
第二張照片,則要慘不忍睹得多。她把好好的長發梳成了繃在頭皮上的□□花辮,化了大濃妝,黑色塗鴉背心外穿了一件土金色的夾克。這麼難看的衣服還不正正經經穿,要半穿在肘部,露出肩膀來誘人。
看照片的拍攝背景,是s市那條著名的酒吧街。一個未成年少女穿成這樣,還沒被人騙走,不知該說她定力太強,還是凱文真心對了她。
難怪黃宗鳴無從辨別,兩張照片差得太多,會讓人一下失去瞄準的方向。
金蓮那個女兒只要照著司芃的濃妝,在自己臉上塗抹一遍,便能成百分之七十。另外百分之三十在於交談的細節。對小潔來說,更不成問題,因為她和司芃,本來就是一對好姐妹。
淩彥齊開啟手機相簿,翻看他為司芃拍的照片。和少女時期相比,她起碼應該瘦了十斤。他眼裡有微微濕意,手輕輕撫摸螢幕裡的那張臉蛋,她的長發剪短,她的臉頰瘦下去後有了分明的輪廓,但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還是原樣地安在那裡。
沒有對比,就沒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