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芃只說新任村長姓蔡,淩彥齊就把全名道出來。他既然在天海地産任職,還主管定安村的拆遷專案,沒道理不和蔡西榮打交道。
淩彥齊指了指山下:“可是定安村的本地村民,絕大多數都搬遷了。他們還在這裡放煙花,給誰看?”
司芃的手則指向山右側的摩天大樓群:“他們大多數搬進天海壹城。”她輕飄飄地嘆氣:“現在的定安村可有錢了,炫富都炫得別出心裁。”
也對,有時候炫富是一種非常必要的心理攻勢。淩彥齊抖掉煙灰,望著這美不勝收的夜,徐徐開口:“那你呢?屬於哪邊?”
司芃笑著說:“你猜呢?”
“陳家。”
司芃一怔:“這麼肯定?”
淩彥齊兜裡的手機響了,他邊拿出來邊說:“你看起來,就不會是為新勢力搖旗吶喊的人。”
幽深的走廊盡頭,有人打手電筒過來,怕是手機鈴聲驚到巡寺的僧人。
淩彥齊接起電話:“康叔,你好。對,我幫姑婆上山許願。已經許過願了。我媽在做什麼?好,當然回去陪她守歲。呆會見。”
他的聲音溫和而低沉,能吹散深夜裡冷冽的風,臉上卻是奚落的神色。
僧人已走近:“兩位香客,還是去前面大殿吧。這邊區域我們不對遊客開放。”
淩彥齊掛掉電話起身:“好,”他伸手拉司芃一把:“走吧。這山上太冷了,你還是回家去。”
回到煙霧繚繞的前殿庭院,淩彥齊被人叫住。市廣電集團的徐臺長走過來:“這不是彥齊麼?”他朝身邊的友人介紹,“我們臺柱子尹芯的男朋友。”
淩彥齊伸手去握:“您好,徐臺長。”眼光向身後瞥去,司芃不見了,他隨即朝寺門口望,那個高挑瘦削的黑色身影一閃而過。
他急急地說:“臺長,真是抱歉,我得趕回去了,我媽還在等我守歲。”
徐臺長松開手:“對,對,今天可是團圓的日子。”天海地産是他們電視臺的廣告大戶,她盧思薇就是太後,不,是太皇太後,“快回去吧,別讓盧主席久等了。”
淩彥齊兩三步跨出庭院。唯一的山路已被來往的香客遊人擠得水洩不通。他撥開圍堵的人群,下行十來步,仍未看到司芃。可從司芃離開到他追出來,不超過一分鐘。斷無道理,她能在混亂的小道上健步如飛。
淩彥齊的目光沿著寺門圍牆搜尋。在離正門十幾步的地方,發現一片竹林,竹林當中有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小徑。他略一遲疑,鑽了進去。
竹林茂密且幽深,風從當中嗖嗖而過,呼呼地響。紅燈籠的光穿透不了密林,越走越黑。他掏出手機,開啟閃光燈,走兩分鐘,竹林已到盡頭,下方是更茂密難測的常綠喬木林。
這路還真是不好走。趁走得不遠,打道回府,照那條紅燈籠鋪就的路走,才安全穩妥。可淩彥齊不想。直覺告訴他、引領他,司芃就在前方。
他的鞋子踩在枯敗的落葉上,靜謐的時空裡只有“嘎吱嘎吱”的聲音,似乎是山林在吟唱。另一個聲音,亦踩在他心尖的期待上,又似突如其來,讓他全身的汗毛都立起來。
他總是對他的直覺如此地引以為傲。
那是個和風一樣的聲音,清冷不殘酷:“你怎麼也走這條路?”
淩彥齊將手機抬高,兩三米外司芃靠在一株芒果樹下,臉蛋被帽簷和陰影遮住,只露出微微上揚的嘴唇,和硬朗的下巴。他定定看著她:“你怎麼不等我?”
“你不要跟人聊天?我看那人,”司芃停頓下,“架勢好大。”一看就知道是個成功體面的人士。
淩彥齊輕輕一笑:“那又怎樣?”
“他不是那個女主持人的上司?”話司芃未說透,你既是她男朋友,被他看到我站你邊上,不好吧。
淩彥齊果然懂了:“那也說明不了什麼。”
司芃低頭踩踩腳下的落葉:“我沒那麼臉大。”她轉身朝山下走,“你膽子倒大。這裡沒路,坡又陡,還下過雨,萬一摔斷腿,你這新年就得在山上過了。”
這話不該是我問你嗎?淩彥齊緊跟在她身後:“你不怕麼?”
“我經常走。”司芃輕松地跳下一塊大石,“還和我阿婆比賽,看是她先到山下,還是我先到。每次都是我贏。”
她在前頭帶路,時而大跨步,時而小跳躍,輕松自如,的確對這山坡熟悉得很,也像練過舞,或搞過體育的人。她家人出事前,家境應該不會太差。
不到二十分鐘,兩人就到山腳下。此處是無人看管的一處小門,別說紅燈籠,連個路燈都沒有,與氣派的正門相比,待遇太過懸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