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芃站路沿上往後望,淩彥齊倚著車門,手裡拿根煙,並未點著,只一下一下地輕敲著煙盒。他在等她。身後,“深井”屋簷下的燈籠滅了,他們要打烊了。
到這時,永寧街上的店鋪幾乎都已打烊,樓上格子間的燈光也熄了大半。月色正濃,夜風輕盈,偌大的世界便只剩兩人了。
即便聲音輕微,也能準確地被這風吹進心裡。司芃說:“我也要回去了。”
“我送你。”淩彥齊開車門,司芃說:“不用。村子裡不好開車進去。”其實是,開車五分鐘就到了。
“那我走路送你。”淩彥齊從車裡拿出東西,塞進褲兜。
離開日料店,司芃便戴上棒球帽,身上也罩了一件印字母的黑色長衫。她走進這只有月光的巷道裡,淩彥齊跟在身後。
村裡的路燈總是壞了修,修了壞,大半都不亮。司芃倒喜歡這初夏時分未被點亮的夜,既不黑沉壓抑也不肆意喧囂。它是正正好的季節,像少女,沉靜又歡脫;像薄紗,輕柔又隨意。
走了好幾分鐘,淩彥齊才問:“咖啡店,你是怎麼想的?”孫瑩瑩看似話癆,可關於咖啡店的每一句話,都是對他說的。在她的觀念裡,大概男人天生就必須為追逐女人花錢。
司芃腳步一頓,搖頭說:“我沒什麼想法。”
“什麼意思?”
“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接著做也行,不做也可以。”
“哦?”淩彥齊倒沒想到,她對咖啡店也沒什麼執念,“那你為什麼還賣快餐呢?”
“那不很正常麼?”帽簷下的司芃輕輕地笑,她替孫瑩瑩解釋:“孫瑩瑩也是好意,覺得我的十萬塊存得不容易,沒必要再折到這店裡去。咖啡店自從營業起,就沒掙過錢。”
“每年虧多少錢?”
司芃沒回答,反倒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個叫龍哥的老闆,既然每年都虧得起這個數,怎麼今年突然不想了呢?”
司芃停下腳步,看他神色。月光下淩彥齊神情自若。一個人知道或猜到什麼,不可能問得這麼直白無辜。
“往年都虧,今年不想虧了,那也很正常。”
“如果以後你不在這家咖啡店,會在哪裡?”
“那不都是以後的事嗎?”
“你從不為以後的事做打算?”
“人這一生,靠打算能有多少用?以後的事,誰又知道?這麼一想,命運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不管是窮人富人,誰都不知道以後的事。”
她突然轉向面對淩彥齊,倒退著走,“不過,如果以後我接著沖咖啡,離永寧街也不遠的話,也許會給你發個資訊,希望你能過去照顧一下生意。”
“好啊。”
雖然現在還走在一條道上,能在一起聊天散步,但總歸是下一分鐘就會在茫茫人海徹底失散的那種關系。
淩彥齊想,如果他不是一個如此被動悲哀的人,也許到今天,有關咖啡店能不能接著開下去的話題,他能多點參與,還不會讓人見外。
也許現在還為時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