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是這樣,對哥哥也是這樣,她霍令儀憑什麼如此傲慢?
可不管她心中是怎麼想的,此時卻還是不得不起身,她朝霍令儀恭恭敬敬打上一個家禮,只是說話的語調因著心中有氣卻還是忍不住透著一股子生硬。
霍令儀在霍令德說話的時候,就已回過了神。她收回了落在霍令章身上的眼,聞言也只是隨意擺了擺手,語調尋常:“都起來吧…”等這話一落,她便繼續朝林老夫人走去,到人跟前便也跟著打了一禮,喚人一聲:“祖母。”
“快起來…”
林老夫人因著先前被逗趣,這會面上還帶著股子笑意,聞言是笑著朝霍令儀招了招手,讓人坐到了自己身邊。
霍令儀自然也不曾避諱,她坐在了林老夫人的身邊,等接過李嬤嬤遞來的茶飲下一口才笑問道:“先前就聽到裡頭熱鬧,卻不知說了什麼竟惹得祖母如此開懷?”
“令章說了許多外頭的趣事,待在這四方院落不知道,原來這世間百態當真是有趣得很…”林老夫人這話說完便又笑著捧了茶盞,與霍令章說道:“你把先前說得那些,與你長姐也說上一遭。”
“是…”
霍令章便又笑著與霍令儀說起先前說過的那些趣事,他的語調不急不緩、聲音也極為溫和,那些外頭的俚語俗事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倒也不覺得俗氣,反倒是透著幾分雅緻…令人聽著也很是舒服。
霍令儀聞言倒也難得賞面露了個笑。
餘後霍令章便又說起了許多沿途的風情人物,還說了一番自己的見解…
林老夫人心中滿意,霍家子嗣本就不多,家中能多出些有出息的孩子她自然是高興的。她也不吝誇贊,眉目含笑,連帶著聲音也越發溫和了幾分:“鄉試在即,你近些日子便在家中好生準備。這是你頭回參加鄉試,萬不可太過緊張也不必太過看重得失,只當自己是去歷一回,左右你如今年歲還小。”
霍令章聞言忙又一禮,口中亦跟著一句:“是,孫兒記下了。”
屋中氣氛熱鬧,林老夫人因著霍令章的關系倒也難得給了林氏幾個好臉…霍令儀眼瞧著這幅景象,手中仍舊握著一盞茶慢慢飲著,雖然面上掛著笑,口中卻是什麼都未曾說。
…
等用完晚膳。
霍令儀辭別林老夫人往外頭走去,只是她剛剛走出院子便瞧見候在外頭的霍令章…
她未曾說話,步子倒是停了下來。
霍令章聽到聲響便轉過身子,他是先朝霍令儀先拱手一禮,而後才開了口問道:“長姐這會可有空閑?”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說什麼,只是拍了拍杜若的手背…杜若知意便與兩人打了一禮往後退了幾步。等杜若退下,霍令儀才邁步往前走去,聽到身後跟著的腳步聲便開了口:“有什麼事,你便說吧。”
她的聲音依舊是素日那般,沒有什麼情緒。
可霍令章早就習慣了霍令儀這般,自然也未曾察覺到有什麼異常,他的步子邁得並不算大,恰好離霍令儀有半步的距離,待又走了幾步他才開口說道:“自從父王薨逝,家中外頭流言紛亂,全靠長姐,家中才不至於出什麼亂子。”
他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開口說道:“家中之事我已知曉…子不言母之過,長輩的過錯我實在不好多說,但請長姐放心,諸如此類之事日後絕不會再有。”
他說話的聲調依舊是溫和的,可是言語之間卻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語調也很是誠懇。
霍令儀終於還是停下了步子,她雙手負於身後,身子卻是半側朝身旁的霍令章看去。夾道兩旁雖有燈籠垂掛,只是隨風搖曳,那燈火委實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好在天上的明月很是通明,打在兩人的身上,倒也能瞧得幾分真切。
她便這樣依著明月看著眼前的霍令章…
明月皎潔,打在眼前這張溫和清雋的面容的確算得上是相得益彰。可是誰又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張猶如明月般皎潔的面容下,卻藏著一副比誰都要陰毒的面容…眼前這個人啊,遠比林氏還要可怕。
霍令儀負在身後的手攥緊了幾分,卻是過了許久,她才看著他平聲一句:“家中內宅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鄉試在即,你且好生準備就是。”
霍令章聞言便又應了一聲“是…”
他似是想到什麼,從袖中取出一隻錦盒,雙手奉於人前:“長姐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我知長姐喜玉便親自尋了塊好玉給長姐刻了塊玉佩…”他說到這,面上倒是難得顯露出幾分羞赫,連帶著聲也輕了幾分:“只是難免有些粗糙,卻是比不得寶樓之中的好物。”
霍令儀垂眼看著他手中的那隻錦盒,她知曉這錦盒之中的玉佩是如何模樣,即便比起燕京城中最出名的多寶樓,這塊玉佩也是不差的。
她這個好弟弟實在是自謙了。
前世她雖然不喜林氏連帶著對霍令章也提不出幾分歡喜,只是霍令章為人謙和,霍令儀心中待他終歸還是有幾分姐弟之情的。因此他送來的玉佩,她雖然嘴上未說什麼,私下倒也是戴過幾回的。
如今…
如今霍令儀雖是接過了他手中的錦盒,卻是連看也未曾看上一眼,聞言也不過淡淡一句:“東西我便收下了,只是以後你也不必如此費心了,沒得耽誤了你的功課,側妃又該怪責旁人了。”
待這話說完——
她便也未再說話,只是與人點了點頭,而後便轉身朝大觀齋走去。
燈火搖曳,霍令章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什麼都未說,眼中卻是閃過幾許暗芒…指根上頭彷彿還留著她的餘溫,他收攏於手心負於身後,直到瞧不見霍令儀的身影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