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卻是霍令儀開口問得,她也未曾抬頭,只依舊低頭翻著手中的書冊。
杜若聞言倒是回過了神,她忙斂下了面上的那一副疑惑,而後是垂下了一雙眉眼朝人走了過來…等到霍令儀跟前,她是先打了一道禮,而後才把手中的摺子朝人遞過去,口中是跟著一句:“這是九如巷李家送過來的摺子,邀您和王妃明兒個去家中賞花。”
待這話說完,她是又跟著一句:“王妃那處已應承下了。”
霍令儀聽到“李家”這個名字,翻看書冊的手是一頓,只是也不過這一會功夫,她便又開了口,聲音如常:“知道了,你和紅玉去準備明兒個出門要用的東西吧。”除此之外,她也不曾再說道什麼。
杜若見此便也不再多言,她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又和霍令儀打了一道禮才去安排。
等到杜若退下——
霍令儀才抬頭朝那院子裡的光景看去,時至三月末,那外間的桃花也長得越發好了…只這樣看著,倒有幾分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意味。近些日子,她不曾出門,每日窩在這四方天地之下,且不說杜若、紅玉兩個丫頭,就連母妃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霍令儀想到這,喉間卻是忍不住漾出一聲嘆息…
即便已經歷過一世,也算是瞧過幾樁歲月光景,可她終歸還是沒有辦法在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後,還能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所以她把自己拘在這一方天地,好似這樣就能把心中的那一番思緒,把那個秘密也一道掩於在這處。
霍令儀低垂了眉眼去瞧手心上的那幾道痕跡,當日的傷痕早已褪去,如今也不過只留下幾道淺痕罷了…
還真是有些自欺欺人啊。
暖風拂亂了她的發,不知過了多久,霍令儀才重新把指根蜷了起來,等掩住手心上的那幾道痕跡,她才又抬了眉眼朝那園中的光景看去…去外頭走走也好,她總歸是要出去的,成日窩在屋子裡,只怕母妃又該擔心了。
只是李家,也不知明兒個會不會見到他?
…
等到翌日清晨。
霍令儀和許氏拾掇了一番,又和林老夫人請過安便往外處去了…馬車是早就備下了的,等到兩人坐好,便緩緩往前行駛起來。
一旁知夏正在煮茶,許氏背靠著車身,目光卻是不自覺得朝霍令儀那處看去,眼瞧著她面上的神色較起前幾日倒是好了許多,她這心下便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前幾日也不知晏晏是怎麼了,總覺得情緒有些不對勁,只是每每問她,晏晏也只是笑說著無事,反而讓她不必擔心。
可她又怎麼可能不擔心?
自己就這一雙兒女,不擔心他們又擔心誰去?私下的時候,許氏還尋過杜若和紅玉,卻也打聽不出有個什麼事。
好在如今晏晏終歸是恢複如初了。
許氏想到這,眉眼也就跟著松泛了許多,口中跟著一句:“如今暖春三月,最適合出門踏青,你平素在家中若覺得無趣,便來外處走走…”等到這話說完,她是又握著霍令儀的手跟著一句:“還有兩年光景,母妃也不拘著你,平日你想做些什麼便做什麼,等日後你嫁了人,只怕也就不能像做姑子時這般痛快了。”
雖說李家的人都是好的,程老夫人也是個好婆婆,可這做媳婦和做姑娘卻還是有區別的。
日後嫁了人,要理會的事也就多了,自然不能再像如今這般暢快了。
霍令儀聽著她這一字一句,卻也未像往日那般羞赫,她只是抬著一雙眉眼看著母妃絮絮而語,看著她眉宇之間的歡笑…如今於母妃而言,她的婚事已有了著落,令君跟著江先生也學有所成,自然是高興的。
可若是讓母妃知曉父王真正的死因…
霍令儀這個念頭剛起,立時便被她壓了下去,母妃這個身子骨,倘若她知道父王真正的死因,只怕又該病倒了…這樁真相就長埋於她的心中罷,誰也不必知道。她想到這便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等把心中那一口濁氣一消而盡,霍令儀的面上才又重新拾了笑意,跟著回道:“母妃往日總怕我不著家,如今倒想著趕我出去…外頭那些好玩的我也都玩遍了,倒還不如留在家中陪著母妃說話。”
許氏聽她所言,眉眼卻是又泛開了幾分笑意。
她握著霍令儀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跟著一句笑嗔:“你這丫頭…”母女兩人笑說了一路,等到李家的時候卻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今兒個雖說是賞花宴,可李家擺宴,請的人素來都是不多的…因此等她們到的時候,影壁那處左右也不過擺著七八輛做工精緻、用料上乘的馬車。那處原本就有人候著,卻是程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平兒,她眼瞧著霍令儀兩人走下馬車便忙迎了過來,一面是恭恭敬敬打了禮,一面是又笑著說道:“老夫人唸了許久,只怕你們再不來,她老人家就該親自遣人來尋了。”
許氏眼瞧著平兒,面上的笑卻是又柔和了許多,連帶著聲調也是柔的:“倒是我們來遲了。”平日侍候在這處的大多都是內宅裡的二等丫頭和婆子,今兒個程老夫人竟然讓自己身邊的大丫頭在這處迎侯,可見是對她們的看重之意。
自打兩家定親後,這還是晏晏頭一回上門,又是這樣的宴會…
程老夫人這樣做自是為了給晏晏撐場面,有她老人家打了這樣的頭,那些人日後對晏晏自然也會客客氣氣的。
許氏思及此,面上的笑自是越發濃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