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講得是一名奚姓男子在西湖邊上救了一個迷路的女子白卯奴,故事雖尋常,可裡頭的情節卻頗有些跌宕起伏,這一字一句也頗為精彩,倒是讓她瞧得興致盎然。
她將將瞧到一半,外頭便響起了杜若的輕稟聲,道是“三姑娘來了…”霍令儀聞言自是忙讓人進來,等到那錦緞布簾被人打起,她眼瞧著李安清一身粉色衫裙走了進來,便笑著合了手中的書置於一側,口中是跟著一句:“今兒個怎麼想著過來了?”
“還不是母親——”
李安清一面努著嘴朝霍令儀走去,等坐到她邊上的時候,便又氣呼呼得添了一句:“她近些日子也不知得了什麼魔障,整日想著讓我去參加那些子宴會,時不時得還在我耳旁唸叨,不是說那孫家的公子長得端正,才學也好,便是說那江家的少爺少年英雄,舞得一手好槍。”
她這一番話沒個停歇說下來自是渴了,索性便端著那茶盞連著喝了幾口。
等到那喉間跟著潤了便又擰頭朝霍令儀看去,是又跟著一句:“往日她最是順我的意思,可今次也不知怎的,非得扯著我,好似我不從中挑個出來日後便要同我置氣了。”
霍令儀一直安安靜靜側耳傾聽著她說話。
等到她說完,才笑著又替人倒了一盞茶,口中也是柔聲一句話:“二嫂也是為了你好,你如今也有十八了,旁的姑娘這個年紀也都許親了…”她這話說完,是又把桌上的糕點朝人那處移去了幾分,跟著是又一句:“何況如今你大哥也已定了親,母親和二嫂自然也要為你考慮起來了。”
李安清聽得這話,張了張口,似是想說道什麼,可臨來張口還是頹了肩。她低了頭取過一塊糕點吃了起來,只是她今兒個委實沒有心思,往日最愛吃的糕點,今兒個只嘗了半塊就吃不下了…
她把那剩餘的半塊糕點重新放回到了盤子上,而後是握著一方帕子拭著手,卻是過了許久才輕輕說道一句:“嬸嬸說得,我都明白…可那什麼孫少爺、江公子的,我委實不喜歡。”
她喜歡的,一直都是那個人。
那個曾一身道袍、踏日朝她走來的男人,那個曾在眾人前雲淡風輕說要舞劍的男人。
那孫少爺、江公子,霍令儀倒是也有幾分知曉的,在他們這個年紀中,倒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
何況二嫂和母親慣來最是疼安清,若當真不好,又怎麼會讓她嫁?
不過——
霍令儀朝李安清看去,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幾許悵然,她心下思緒一轉卻是輕聲問人:“安清,你可是有喜歡的人?”
李安清原先正在想事,突然聽到這一問卻是一驚。她忙抬了眼朝霍令儀看去,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疑惑卻又低垂了臉…李安清的指根絞著那一方帕子,俏麗的臉頰也有幾許緋紅,說出來的話卻是否認了。
霍令儀瞧著她這幅模樣,哪裡是沒有的樣子?
只是李安清既然不肯與她說,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便也未曾追根究底…不過話卻還是同她說了一句:“你若當真有喜歡的人也是無礙的,二嫂和祖母慣來疼你,只要那人身世清白,品性無礙,她們準是會同意的。”
李安清聽得這話,心中卻是想道:那人是這世間最好不過的人了,她只怕自己配不上他。
她想到這,心下憑得卻是又添了一抹輕愁。
李安清仍舊低著頭,指根也依舊絞著那方帕子,她不肯與霍令儀說的緣故,大礙是覺得心中有幾分羞赧、還有幾分害怕,那個人這樣好,好到讓她覺得這世間沒有人可以匹配得上他…生為李家女兒,她向來是驕傲的,可她,卻還是羞於說起這一段情意。
她心下不知是怎麼想的,只是每每想起那人的時候,她便覺得心中有些甜又泛著些酸意,牽牽扯扯得令人難耐…
她想起早年瞧過的話本中,大抵也是說道過幾樁兒女的□□,其中有句話好似是這樣的“我生來驕傲,可只有碰到那個人的時候,卻好似卑微到塵埃…我覺得他樣樣都好,便覺得自己樣樣都不如,羞於說起卻又不敢忘卻,只好就這樣把他藏在自己的心中。”
“安清?”霍令儀見她遲遲不曾說話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待李安清終於抬了頭,她才又跟著一句:“在想什麼?”
“啊…”
李安清聽得這話卻還是有幾分怔忡,等到回過神來,她才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她怕人還要問,索性便把心中的思緒盡數掩於心底深處,而後是取過桌上的話本與人說道:“我給嬸嬸念話本吧。”
她這話說完也不等霍令儀開口,便按著人先前折起的那頁唸了起來:“那遊人行到亂雲深處,聽得雞鳴犬吠,繅絲織布之聲,宛然人間洞府,世上蓬瀛…”
霍令儀眼瞧著她這般便也未再說話,她重新往後靠去,耳聽著李安清這一字一句,任由春風拂滿面,手撐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倒也自在…不過看著李安清這幅俏麗的面容,她心中思緒還是轉了一回。
既然安清心中有人,母親和二嫂那處倒是也可以讓她們不必太過著急…
她左右也就安清這麼一個朋友,自然希望她日後所嫁得那個人是她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