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上輩子害她失去最後一個孩子的女人,這輩子來的更早,更快,而且,還是藉著她最想要的藥,就來了。
深吸了口氣,錦棠揣著一匣子嗣育丸,進了後院。
在從河西堡回來之後,她賣掉了十畝田地,將整座院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如今後院闊朗展亮,便她自己也有了一間新的閨房。
暗夜,無聲的雪,錦棠推開窗子,坐在窗前,將匣子擺到眼前,拉過一張宣紙來,繼續修改著,自己酒壇子的款式,從五年,到十年,再到五十年的窖藏之壇,壇壇價格不一,口感不一,當然,外包裝也絕不一樣。
隨著錦堂香在秦州的走俏,漸漸兒被人帶到過了關山,帶到了西安府,如今連西安府,都有錦堂香在售。
於是錦棠開闢了一款又一款,從五百錢,到一兩,再到三兩銀子的酒,如今真正的,從走質,進展到走量了。
她每日忙碌而又充實的,就等著上輩子的仇家尋上門來。
事實上,黃愛蓮來到秦州府的時候,已經是次年的秋桂飄香的八月了。
她先到西安府,此時,正值三年一度的,秋季鄉試之時。
位於西安府東南的貢院,三年一開,三年時間,其間就連每間考房之中,都已長滿了荒草,蛇蟲鼠蚊,更是一群一群,橫結其中。
但是,進了這貢院,考過鄉試,只要能於幾百名舉子之中脫穎而出,就是一名舉人了。
凡為舉人者,朝廷賜供的祿梁,各地商賈大戶們孝敬的財物,足以讓一個貧到家徒四壁的窮秀才,一躍而成為鄉裡的富戶,而三年後徜若能在京城考中會試,進士之身,從此青雲直上,飛黃騰達,似錦的前程,將伴隨他的一生。
黃愛蓮就在貢院門外,一輛精緻無比的馬車上坐著。
阿昌和阿易,那兩個曾經的小奴子,在兩年前,朝廷剿滅白雲樓的時候,給她送出去頂罪了,如今跟在她身邊的卻不是空有美貌,嬌的跟朵花兒似的小奴子,而是一個叫做薛才義的盛年男子。
這男人原是個在崆峒山出家的武僧,據說一根禪杖打遍天下無敵手。
黃愛蓮上山,與他相對而坐,論了一夜的道,他就下山,還俗,跟在黃愛蓮身邊,為奴了。
“才義可曾見過魚躍龍門?”黃愛蓮一件白色紗衣,下罩著沉潭面的紗裙,腕上兩只翠玉水亮的鐲子叮咚作響,側首,問盤膝僧坐在她身邊的薛才義。
薛才義搖了搖頭。
雖說跟著黃愛蓮,但這和尚從未斷過修行,他只是,傾慕於她的滿腹詩書,並才華而已。
“我見過。”黃愛蓮道:“在從壺口跑哮而下的晉陝大峽谷中,黃河水仿如暴怒的騰龍一般嘶吼著,尖叫著,奔騰而下。而三尺長的大鯉魚,逆瀑布而上,躍上禹門口,便會化作騰龍,著青雲而直上,昇仙而去。
才義啊,人是半神,半獸的物種,有神的思維,卻有獸的身體。但獸是純粹的,純純的獸,正因為他們純粹,才能專心修行,化羽登仙。不過,話又說話來,今日,這座貢院,於這些秀才們來說,恰是他們的龍門,是騰然直上,還是安然作一條永不能翻身的鹹魚,皆在今日了。”
薛才義與很多很多的俗人一樣,膜拜於黃愛蓮這不凡的談吐,垂首道:“姑娘說的極是。”
黃愛蓮撩起窗子,遙遙望著一個個的考生,紅唇輕掀慢啟:“不過,那條躍龍門的鯉魚咱們要慢慢抓,如今,咱們先去拿咱們的酒肆吧。”
馬車隨即啟程,搖搖晃晃駛出城門,一路往秦州而去了。
此時不過清晨,沿街不停的有人在叫:“豆腐包子,蕎麵餄餎,剛出鍋的鮮餄餎。”
陝西行省,雖說是邊窮地區,卻囊闊了整個大明一半的疆土,在此考試的多為外地舉子,準備幹糧是他們的長巷,幾乎人人都揹著一隻大褡褳,在門前等著搜查,檢視。
而貢院門口的衙役們,細到連每一隻饃都要掰開,細細揉扭,看其中是否夾帶了小抄。一整隻的饃,叫他們掰完,就成碎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