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五所,是皇帝的逆鱗之地,便太後的勢力再大,也踏足不到此間來的。
這也是為何羅錦棠敢隻身入宮的原因。
她雖說與這皇宮了無幹系,但她有一個愛她的孩子,是這皇宮這中皇帝的逆鱗。
在神武衛的時候,朱玄林也經常會和她聊起自己所住的地方,總是跟她說:“糖嬢嬢,你要入宮來看我的話,記得從東三所繞過來,穿過東四所,到了東五所,門前植著兩棵菩提樹的,那就是我的家呀。”
聽說了糖嬢嬢的來意,朱玄林奶聲奶氣的下令,便要德勝立刻,把個叫陳濯纓的孩子找給找來。
東五所中宮婢,小內侍們站了烏泱泱的滿地。
朱玄林一件又一件的,讓宮婢們拿了自己可心的玩藝兒來給錦棠過目。
錦棠心中記掛著,怕太後要釣自己入宮,只怕是那陳濯纓早已經死了。要是那樣,她這一回可就白來了。白來不說,考慮著怎麼出宮,又是一重麻煩。
自己最愛的小嬢嬢來了,朱玄林絞盡腦汁的想著,似乎自己還有個什麼好東西沒有擺出來了。
小家夥在錦棠膝頭蹭來蹭去,蹭了好久,忽而手一揮:“小向子,去,把本宮炕床頭上那隻匣子拿來,那是本宮給糖嬢嬢準備的禮物,快去。”
叫小向子的小內侍一溜煙兒的進了裡間,不一會兒,端了只朱漆線雕的紫檀匣子來,捧給了朱玄林。
朱玄林兩只細巴巴的小手兒費力的抱著匣子,將它掀開來,裡面橫排著一隻只簪子,有玳瑁的,點翠的,翡翠的,還有鑲紅寶石的。
一支又一支,理的整整齊齊兒的分開放著。
錦棠無心看這些東西,只應道:“殿下這些珠釵瞧著很好,快收起來吧。”
朱玄林兩只大眼睛笑了個彎,一咧唇,兩顆下門牙才掉,新上來的大牙還是兩顆小米粒兒,說話也漏著風:“這些,是本宮從宮裡的娘娘們那兒討來,專門要送給嬢嬢您的呢。”
他說著,便要把匣子往錦棠懷裡塞,聲音低低,兩只大眼睛眨巴著:“嬢嬢是不是因為本宮沒有賞過你東西,你才不肯見我了呀?”
錦棠於是將匣子合上,攬過小皇子,也不知怎麼跟這孩子解釋,只道:“嬢嬢見你,從來不是為了這些東西,你也切不可送嬢嬢東西,否則是會害死嬢嬢的。”
小玄林到底是宮裡長大的孩子,便小,他的心機,以及對於兇險的估量,是無人能及的。
但他習慣了宮外有個嬢嬢,總是帶著好吃的點心,坐在校場的蔭涼處笑眯眯的望著他。無論他在何處,她的目光始終追逐著他。
默了半晌,他又道:“哪你往後還會再來見本宮嗎?要不要本宮給父皇說說,封賞他個大官作呢?”
錦棠還未及解釋,德勝在外面高聲呼道:“殿下,奴才找著陳濯纓啦。”
錦棠把一直繞在自己膝前,片刻不肯離開的朱玄林輕輕往邊上挪了挪,便見門外走進來個孩子。
算得上是個少年了,約莫七八歲,高高瘦瘦的,眉清眼秀,與生的濃眉大眼,天庭飽滿的陳淮安沒有一丁一點的相似之處,反而與清眉秀眼的念堂還頗有幾分相像。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的相貌總是萬變不離其宗。
這陳濯纓,一眼看過去就是個土生土長,祖祖輩輩不曾混過血統的秦州人。
這孩子應當才受過一頓毒打,袖子給高挽起來著,兩只胳膊上全是捆紮過的痕跡。一隻耳朵沾著血,應當是叫人狠狠的擰過,鼻周同樣是血跡,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顯然腿也受了傷。
但他瘦而薄的脊背挺直著,兩只拳頭攥的緊緊,進門之後,艱難的往前挪了幾步,朝著朱玄林的方向一跪,隨即便拜倒在地,彷彿一張彎足了的弓一般,跪在哪裡,一言不發,一語不出,就那麼默默的跪著。
只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個有骨氣的好孩子。
他活著,就是誘餌,用來誘羅錦棠的。但恰是因為他活著,羅錦棠才能把他給救出去。
羅錦棠頓時鬆了口氣。
好了,接下來,她該考慮的,就是如何帶著陳濯纓這孩子從宮裡出去了。
待出去,待見到陳淮安,她得狠狠抽他兩耳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