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潛極為執拗:“不,我得自己去。”
段珍竟拗不過他,總不能命人將他綁了帶回雁北。思來想去,就命徐統領陪護在關潛身邊,又特意交代:“這是王爺重愛之人,你記得一路上好好保護,別叫他再出什麼意外。”
徐統領領命,於是又同關潛返回。路上,徐統領打聽關潛到底要回去幹什麼,關潛只說找鹿公,其他並不多語。
這一趟白山之行,雖然不比上一次生死之間,但卻也差點真出事。
在路上的時候,關潛乘車,不必大動,但到了白山,他執意要上山去,山路複雜山勢險峻,馬車是不中用,要抬也不方便,關潛跟徐統領帶了十幾個士兵徒步往山上去,怎奈對路徑並不熟悉,走了半天找不到半個鹿毛。
關潛的傷口卻隱隱有綻裂的勢頭,疼了起來,他雖然強忍不說,徐統領卻是個久經沙場受傷無數的人,見他臉白如紙汗流浹背,哪裡會看不出來,撕開衣裳瞧了瞧,即刻叫嚷著不能再往前了。
關潛哪裡肯依,徐統領性烈如火,兩人爭吵起來,徐統領見說不服這少年,他的左犟性情一犯,竟要強行把關潛背下山去。
關潛畢竟受傷在身,且又年少體弱,掙紮不過,就放聲大叫道:“我不去,我死也要見鹿公。我不用你們管,放我下來!讓我見鹿公!”
少年沙啞的叫聲在山林裡回蕩,聽來竟有幾分絕望的意味。
徐統領也有些愣了,不知到底是什麼讓這少年連命都可以不要似的,這時候林子裡一聲唿哨,一支箭飛了過來,擦著徐統領身旁射入樹幹。
眾人忙都警戒起來,誰知回頭看時,卻見是先前那個曾給雁北軍俘虜、還跟徐統領交手過的野人,手中拿著箭,正向著徐統領挑釁的笑。
原來徐統領跟關潛等才進白山,這些白山族人就已經發現了,只是摸不透這些士兵才撤離怎麼又偷偷摸摸地跑回來,所以一直暗中跟隨監視著。
一直到這時侯明白是關潛要見鹿公,這才現身。
後來,這年青的白山族人還真帶關潛去見了鹿公,徐統領卻無緣見到,更不知他們兩人說了什麼。只知道自從見過鹿公下了白山後,關潛整個人就有些不大一樣了,不再像是先前那樣時不時流露著絕望的氣息,彷彿……平靜鎮定了許多。
關潛跟徐統領等返回雁北的時候,正是出殯前夕。
棺槨一早都已經封死了。
關潛望著那偌大的棺木,沉默垂首。
趙宗冕並沒有問他們為何這麼遲才回來,甚至都沒有召見關潛。
倒是文安王詢問他們為何耽擱了行程,又安撫關潛了幾句。
關潛去過真珠院,也正是在這已經變成廢墟的院子裡,他看見趙宗冕,他跌坐在原本是雕花床的位置上,一手搭在那已經燒的只剩下一角的床,右臂卻抱著一壇子酒。
這還是關潛自打回到雁北後第一次見到鎮北王。
關潛早聽說過趙宗冕好像很受打擊,整日裡喝的酩酊大醉,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關潛不動聲色地走到跟前,叫了聲:“舅舅。”
趙宗冕抬頭。在看見鎮北王眼神的那瞬間,關潛的心也跟著一縮,他沒有辦法形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像是刀鋒一樣雪亮,令人不寒而慄,也像是春天的雨一樣潮軟,令人心悸。
那會兒關潛突然忘了要說什麼。
直到趙宗冕垂下眼皮:“你回來了。”聲音也是醉醺醺的。
關潛深吸了一口氣,燒毀的屋子裡的氣息沖入心肺,好像還帶著沙塵灰燼,摩擦著他的傷突然又有些疼。
“舅舅,你在這裡幹什麼?”關潛隨口說。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喝酒啊,你要不要喝?”趙宗冕問了這句,右臂卻一探,拎著酒壇子口遞了過來。
關潛本不想喝,見狀只得上前接了過來,卻就在瞬間,他瞧見趙宗冕擱在那燒毀的床面上的左手心裡,彷彿捏著一樣東西。
看著有些眼熟。
關潛還沒仔細看,趙宗冕已經換了個姿勢,本來架起的腿隨意地攤開伸長,仰頭望著天道:“真是想不到啊,現在老子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關潛小心翼翼地喝了口酒,頓時給辣的皺緊眉頭,想吐出來,又勉強忍住。
這樣難喝,又烈又辣的酒,難為他整天抱著死灌,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多好的瓊漿玉液呢。
果然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關潛把酒壇子放下,準備在這屋子裡看一看……或許,有沒有什麼留下的東西。
趙宗冕歪頭望著他,突然問:“潛兒,那天,你為什麼說我不該去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