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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晨熙暖陽光中醒來的琬兒覺得今日的自己,是這一輩子裡最醜的時候。她渾身布滿了斑駁血汙的痕跡,頭發凝結成了一縷一縷,呂吉山身上的血腥與殘酒味也將她籠罩,讓她覺得床上躺著的是兩個才從前線殺敵歸來的勇士。
她抬起無力的胳膊將自己盡力撐起來,身後傳來呂吉山慵懶的呼喚,“琬兒歇著,待婢女抬水來,吉山給你洗一洗,你滿身臭氣燻的我昨晚一宿沒睡好。”說完,他高聲喚來屋外的婢女,讓她們打水來替自己和蘇琬兒洗澡。
“……”
睡醒的琬兒突然想起昨晚呂吉山那流過一地血的左手,便急急忙忙掀開錦被找,待她看見呂吉山那血紅的深可見骨的左手傷口時,忍不住痛罵出聲:
“你這色坯子,手被砍成這樣,也不知讓大夫給包一包,你看你昨晚都急吼吼地做了些什麼?”罵完又忙不疊地喚來婢女,讓尋個大夫來給呂吉山包手。
呂吉山靜坐一旁,看琬兒口中不停,又忙著張羅,心中莫名有種苦盡甘來,撥雲終見日的感覺。盤算這麼久,這一次絕地反擊的效果明顯強過以往任何一次求愛,總算沒有辜負自己的一番苦心啊!自己費神又費力,兵行險招,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終於讓自己看明白了她的心,也算讓那女人看明白了她自己的心。
呂吉山按按依舊發脹的額角,他其實一直都看不明白蘇琬兒的心,他摸不準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他最壞的預期是,自己對蘇琬兒毫無意義可言,她對自己的一切都無動於衷,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也就死了那份心了。讓他振奮的是,自己竟然成功刺激到琬兒了!她也會痛,也會失態——那麼他就有希望了。
他壓下心內激蕩,默默提醒自己,這女人的性格說好聽點是心性堅韌,說難聽點是沒心沒肺。在沒走完最後一步工作計劃之前,切不可掉以輕心,控制這小妮子的心,是這一輩子都得主抓的工作,上輩子的血淚教訓萬不可忘!
呂吉山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兀自忙碌的蘇琬兒,看她溫婉地笑,輕言細語地說。蘇琬兒沒有談及呂吉山的親事,呂吉山也極有默契地避而不談,他們二人皆自然又大方地看待著兩人之間的“非正常關系”。
呂吉山對此非常滿意,這說明他們二人皆是同一種人,他們能非常坦蕩地看穿對方道貌岸然背後的一切,並不以為恥。呂吉山再一次發自內心地為自己與琬兒的天生契合感嘆造物主的神奇。呂吉山信心百倍,他深深相信,只要琬兒肯一直保持這顆愛情的心,他們一定可以一路坦然地攜手共進,直至取得最後的勝利!
呂吉山不知道的是,蘇琬兒如此“沒心沒肺”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麼,他只是依據他自身的體會去臆測蘇琬兒的想法。盡管沒有抓到事件的最根本原因,不過就算能抓到那令人揪心的根本原因,也不會對扭轉結局産生什麼額外的影響)但原本就處於不利態勢的呂吉山能取得今天的“成就”,絕對是能令人刮目相看的。
“琬兒……你要一直對我好,好麼?”在等候大夫的間隙,呂吉山拉著琬兒的手,深情懇求。
他的聲音低沉又醇厚,包含了濃濃的愛意與渴求。蘇琬兒也陶醉其中,她是女人,也迷戀能給自己心理安慰的男人,她再一次不想去考慮李姓皇室與自己的命運,她就想不顧一切地徜徉在呂吉山愛的海洋中,感受那份純粹與唯一。於是她抬起那璀璨的眸子,沖呂吉山溫柔地笑:
“好!”
不多時,呂府的大夫周承邦提著藥箱子來到了上房,一眼看見渾身血跡斑斑衣衫不整的呂吉山爛泥一般癱倒床上,這位見多識廣,樣貌清濯的中年男子也禁不住驚愕了一瞬。
昨夜上房那浩大的聲勢讓呂吉海都早早地縮回了房間,呂府上下都不約而同地變成了聾子與瞎子。連上房背後住的燒火的賴大娘,都早早地把她那小孫子給按進了被窩:小孩子吃飽了就別到處跑,早點睡覺,免得不小心撞見不該看的東西,長針眼。
只是,又不是殺敵上戰場,周承邦相當意外呂吉山還會因此而受傷!
不過這位端方正直的中年男子什麼都沒有多問,他只垂著眼,默默地替呂吉山包紮好了傷口,再默默地離開。
不多時,澡盆、胰子、巾帕也陸續就位了。琬兒心疼他手痛,怕他沾濕了傷口,便親自伺候呂吉山先洗,完事了再壓下滿身的疲憊與痠痛自己草草清洗一番了事。
“爺,黛兒還被關在柴房呢……怎麼處置,小的們等爺示下呢……”等一切收拾妥當後,慶言終於得見呂吉山了,那女人在柴房號了一夜,兄弟們的腦袋都被吵糊塗了。
“唔……怎麼處置……”呂吉山認真想了想:念著往日的情份,本應該給她留條活路的。但是黛兒心術不正,竟敢趁亂殺人,就這一點,便當誅了!
於是他終於向慶言揮了揮手,“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慶言頷首,有了成算,複又恭敬地一揖,“家奴傷主,可販賣於人市,不知爺有旁的需要小的們特別注意的麼?”
慶言多問了這一句,是想再度確認一下黛兒在呂吉山心中的地位。黛兒不是普通婢子,如若二爺對她還有什麼心思,他還得仔細挑選購買黛兒的下家。
不等慶言說完,呂吉山早已沒了耐心聽,“行了行了,此等小事,傻子都知道應該怎麼做,你自個兒辦了就行,用不著拿這點小事來煩我!”
慶言忙討好地笑,沖自己的嘴角諂媚地一個小巴掌,“爺說得是!小的該打!小的這就去辦!”
蘇琬兒端坐花窗旁,聽著呂吉山與慶言的對話,她心中倒是升起了幾分被人寵愛的甜蜜。她呆呆地望著慶言屁顛顛離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自己與呂吉山黑暗的前程,也忍不住鬱悶起來。她揉了揉額角,覺得眼下的情況一團糟,該怎麼解脫,倒真是個麻煩事……
身後湊上來一具溫熱的胸膛,呂吉山的聲音愉悅又溫柔,“琬兒嘆什麼氣,無論吉山變成了什麼樣,我的心裡始終都只有你一個人!”
琬兒終於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呸呸呸!這種拙劣的騙人的話就別在我面前說了,你除了專門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你還能做些什麼!”
她狠狠地揉了揉酸脹的面頰,直起身來就要往屋外走,身後伸過來一隻遒勁胳膊將她重又撈了回去。
“琬兒莫急著走,若是吉山求琬兒幫我一個小忙,琬兒會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