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琴曾經問他,如果有天厭倦了,會不會找別的女人。
他說不會。
“除非你先背叛我,或者你死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深埋在她頸窩裡,語氣很可憐:“你不能死在我前面,不能拋下我,不能背叛我。”
嶽琴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拋下他,背叛他。
所以第一次被打時,整個人都懵掉了。
難以置信。
她不過因為加班,怕回來太晚,搭了男同事的順風車而已。
剛進家門,茶杯砸了過來。
江巖動手的時候,眼睛冷得不像人。而當他開口謾罵的時候,每一個字都變成匕首,刺入你最私密的禁忌之地,戳爛所有尊嚴。
他的控制慾和依賴感並駕齊驅,扭曲共存。
嶽琴摸不清他善變的神經,也找不到避免傷害的方法,久而久之,總以為是自己的問題,都是自己惹他發怒。
某天夜裡,他洗完澡,在浴室喊著要毛巾,嶽琴在廚房做宵夜,沒有聽見,半分鐘後他赤條條走出來,渾身滴著水,大步走進廚房,一把扯住她的頭發,說:“你就那麼不想搭理我是吧?”
還未來得及解釋,耳光落了下來,與之一起施加在身的,還有各種難聽的髒話,你能想象到的,最髒的話。
暴力之後,他懊惱得像個孩子,癱坐在一旁,說:“你不愛我了,所以故意不理我、激怒我,然後用這個藉口離開……我受不了你這樣。這都是你逼的。”
嶽琴因此開始自責,並且掉進他編織的迷障裡——是我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所以他才會失去理智,他太在乎我了,以後要更體貼一些才行。
大多時候江巖都是一個正常人,他有穩定的社會關系,親密的朋友,豐富的社交活動,對嶽琴也是溫柔疼愛,羨煞旁人。但私下裡掌控欲卻越來越強。
94年,他要求嶽琴辭掉紡織廠的工作,把精力放在家庭,不要在外面揹著他和那些男同事接觸,否則他沒辦法安心。
嶽琴捨不得辭職,當下與他發生爭執,結果又被打了一頓。
江巖很痛苦的樣子,質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不聽話?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嗎?可你根本不願意為我做出半點犧牲,你騙我……”
接著又輕蔑地笑說:“你那麼喜歡出去工作,是勾搭上哪個男的了?下賤!除了我還誰看得上你?”
即便如此,他依然宣稱自己愛她。
尤其最愛她恐懼瑟縮的樣子,眼淚,哭泣,求饒。打完以後扔在一旁,他發誓自己也一樣難過,但是不急,等到兩顆心一起瀕臨破碎,等到暴戾的情緒平複,等到柔軟重回心坎,這時再把可憐的、柔弱的、奄奄一息的人兒摟進懷裡,做她的依靠,安撫疼愛。這是劇目的高潮,不堪之後相擁,是難以言喻的圓滿,他覺得彼此更加緊密親近了。
連最畜牲的一面都能接受,這滋味簡直飄飄欲仙。
嶽琴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但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因為江巖每次動手都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說來說去都是她的錯。
因為想不通,只能借酒消愁。
她曾經試圖找人傾訴,但顯然大家並沒有太當回事,明擺著,誰會相信一個玉樹臨風、疏闊爽朗的英俊男子會對老婆拳腳相加呢?他分明那麼愛她,即便動手,也一定情有可原。何況嶽琴還酗酒。
算了算了……
習慣就好,畢竟她真的愛他。
於是十來年就這麼過去,最終決定離婚,是為了江鐸,他們唯一的兒子。
嶽琴很痛苦。江巖什麼也沒要,留下房子,錢財,店鋪,獨身遠走,讓她滿懷愧疚,一顆心也隨他遠去了。
這世上就有那麼一些傻女人,也不知該說她們懦弱還是蠢,男人千錯萬錯,只要還有一點點可取之處,她們就暈頭轉向,惦念著那一點點的好,捨不得丟開手了。
也許她們還沒搞明白,自己正在遭受的是什麼。男人用溫柔與暴力交織的反差把她們弄得暈頭轉向,由此便於他們控制對方。而當你無法忍受貶低和攻擊而發出質疑並試圖反抗時,他們又會以愛為藉口顛倒因果,將過錯歸咎於你,讓你愧疚、困惑,而他自己免受指責,心安理得。
這是自私,是虐待,不是愛。
傻嶽琴啊,什麼時候才能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