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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灶王爺變臉 (1)

郭師傅說:“這不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來,沒顧得上預備,等下次備齊了再請你。”

張半仙三口兩口吃完了手擀麵,說道:“郭爺,你先別想吃的了,你跟我說,你到底惹上了誰?”

郭師傅琢磨了半天,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什麼仇人。

張半仙說:“你再好好想想,有誰要置你死地?秦檜有朋友,嶽飛有冤家,人活一輩子,誰還能沒有仨倆對頭?”

郭師傅想起刨錛打劫的兇徒,他把昨天回家遇上的事,怎麼來怎麼去,全對張半仙說了一遍。

張半仙說:“定是這個刨錛的聽到外邊傳言,外邊可都傳你要拿他,昨天半夜人家給你下道兒了,這叫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你不把他拿住,你得倒一輩子的黴。”

郭師傅不太信:“氣運有起有落,人不可能總在高處,也不至於總在低處,世上有什麼法子,能讓人一直倒黴?”

張半仙說:“別人不好說,讓你倒黴可容易,咱這麼說吧,你信我不信?”

郭師傅不明白:“信怎麼講?不信又怎麼說?”

張半仙說:“你不信我,你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之前的話只當我沒說,你要是信我的話,你聽我接著往下說,但是說完你可別怕,你有血光之災。”

郭師傅說:“你這不是勾我腮幫子嗎,有話不妨直說,到底怎麼了?”

張半仙道:“容某直言,你河神郭得友的名號不好,太過了,什麼人受得起這個?不過讓大夥口頭上說說,你至多少些福份,昨天我看你氣色一下變了,定是人家供起你的牌位,拿個小木牌,刻上河神郭得友之位,放在家裡打板兒燒香,一天幾次的磕頭拜你,你是活人,你受得住嗎?你不倒黴誰倒黴?”

郭師傅聽完張半仙的話,腦門子上冷汗直冒,以前的人都信這些,吃五穀雜糧的凡人,有個“河神”的綽號已是非份,更何況進生祠上牌位,這得削掉多少福折去多少壽,不走背字兒才怪,如何是好?

張半仙說:“郭爺,咱們是朋友道兒,別的忙我幫不上,話是有多少跟你說多少,此刻看你氣色更為低落,只怕過不去今天,不過……”

郭師傅說:“你別說話大喘氣行不行,不過什麼?”

張半仙說:“我也是剛看出來,雖然你身上氣運衰落,但你家宅中的風水不錯。”

郭師傅知道張半仙會看陰陽宅,是他有望氣的眼力,便問:“我這破屋還有風水?在哪呢?”

有能耐的人好賣弄,不願意把話說明瞭,張半仙也是如此,他拿手一指郭師傅家的灶臺。

郭師傅好生納悶:“怎麼個意思?再來碗麵湯?”

郭師家住在鬥姥廟衚衕一處老平房,裡外兩間,那時候的民宅,全是十平米左右,兩間即是二十平米,前頭加蓋一個小房,用來做飯及堆放雜物,裡屋住人,外屋牆角有個舊灶,還是早年間的土灶,多年不用,灶臺已然開裂,天熱的時候,裂縫中時常會有“窮蟬”爬出來,這玩意兒在老房子牆縫或磚下實屬常見,外形有幾分接近蟑螂,又像黃皮的蟬,後腿兒特別長,蹦得很高,因在窮人家年久失修潮氣重的破房子裡多見,故此得了“窮蟬”這樣一個稱呼,有些商周時出土的青銅器,上頭鑄有蟬紋,其實不是真正的蟬,而是窮蟬,可見從古以來,窮蟬多在灶下出沒,郭師傅家的破灶臺,有時候蹦出一兩只窮蟬,哪裡成什麼風水形勢,他以為張半仙還想喝面湯。

張半仙說:“想到哪去了,你看看你們家灶臺後牆。”

郭師傅家灶臺後頭,有一幅灶王爺和灶王奶奶的年畫,那還是解放前糊上去的,灶王爺是家神,又稱灶君,畫中灶公灶母紅衣紅襖紅帽翅兒,胖墩墩的慈眉善目,俗傳每年臘月二十三吃糖瓜,是灶王爺上天的日子,這一天,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要祭灶,肯請灶王爺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多說人間的好話,當天最忌諱在灶君面前發牢騷說怨言,因此祭灶時不準女人上前,否則灶王爺聽了婦道人家的口舌,上天在玉皇大帝面前一說這家怎麼怎麼不好,一個稟帖兒打上去,便會折人陽壽,重者去一紀,輕者少一算,一紀三百天,一算一百天,舊時忌諱頗多,所以說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臘月二十三祭完灶王爺,還要把灶臺上的畫像揭下來燒掉,年三十兒再重新糊上一幅,但自民國以來,逐漸沒有那麼多講究了,郭師傅家的灶王爺畫像,打他搬來也沒換過,居家過日子,灶臺上有灶王爺灶的畫像,再是平常不過,你挨家挨戶推門進去看,十家裡怕有八九家如此,如何出了風水形勢?

張半仙說:“隔行如隔山,你不會看,當然看不出門道,我告訴你說,簡而言之,你們家灶臺連同灶王爺的畫像,自成一個形勢,是鎮宅八仙灶,能夠消災免禍,你千萬記住了,別拆別改,倒還不至於出事,一旦有了變動,你可要倒大黴。”

灶王爺和灶王奶奶在民間傳說中的身份,各地不盡相同,黃河以北,認為張奎夫婦為灶神,這兩口子是封神傳裡的人物,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郭師傅家的灶君年畫掛了很多年,牆下灶臺也是長期不用,張半仙告訴他,此乃八仙灶,能保氣運平安,但是哪天變了樣,郭師傅的大限就到了,除非盡快拿住刨錛打劫的兇犯,此外別無他法。

張半仙還要蹬板兒車拉大紙,別的忙他也幫不上了,說罷匆匆忙忙地去了。

郭師傅一個人坐在家裡尋思,59貳過了會兒媳婦買菜會來,一看郭師傅坐著不動,問道:“老郭,你怎麼還不去上班?”

郭師傅回過神來,聲稱“渾身腦袋疼,滿腦袋牙疼”,總之是哪都不舒服,告幾天假在家歇一歇,又找個藉口,送媳婦先回孃家住上十天半個月,當天找來李大愣和丁卯,還有幾個以前同在巡河隊的人,跟大夥說明瞭原由,他雖然跟刨錛打劫的惡賊照過面,也只看出此人三十來歲,中等身高,左耳有塊青色胎記,天津衛太大了,人口又多,找這樣一個人,可沒處打聽去,好在可以縮小範圍,此人使用刨錛打劫,必然做過木匠,也可能後來改行不幹了,但肯定跟木匠沾邊,城裡城外會做木工活兒的人有數,解放前天津的木匠們老家多在山東,大部分是出來掙錢,過春節還回山東老家,也有一小部分人定居下來,因為木匠祖師爺魯班是山東人,那邊有這個傳統,尤其講究師徒傳承,再一個不是單幫,有時來個活兒,一兩個木匠做不完,要找別的木匠幫忙,經常湊在一處,來往較多,所以相互間都認識,也許一輩子沒見過面,但提起來能知道說的是誰,從這些木匠師傅學徒的口中打聽,沒準能問出這個人來。

郭師傅他們一連幾天,四處找木匠打聽,包括以前做過木匠,後來改行不做的,其中有沒有一個長年住在天津,三四十歲左耳有塊胎記的人,腿兒都跑細了,可問到誰誰搖頭,全說沒這麼個人。

轉眼過去七八天,一點線索也沒找到,這天下午,有個小夥子陷在西門裡大水溝,郭師傅親自下去把人摸出來,再看已經沒氣了,每年一過五月節,河溝水坑裡淹死的人就見多,越往後越忙。

老梁得知郭師傅前幾天請了病假,卻有人看到他送媳婦回孃家,這讓老梁十分惱火,認為這些從舊社會過來的人,脫不開又懶又饞的習氣。

郭師傅下到大水溝摸人,帶出一身臭泥,等候家屬認屍的時候,又讓老梁好一頓說,沒心思再去尋訪木匠,傍晚往家走,半路看見個推車賣羊雜碎的,人家這羊雜碎收拾的幹淨,不腥不膩,做得入味,也有單賣的羊肝羊蹄,他一聞那味道走不動了,捨不得賣羊肝,買了兩個羊蹄,做在賣羊雜碎的車前喝悶酒。

賣羊雜碎這位姓莊,他們家八代人賣過羊雜碎,別人都叫他莊八輩兒,六十多歲,每天推個小車在路邊擺攤兒,車底下掏空了裝有火爐,支一口鍋煮羊雜碎,車前是兩條板凳,能坐四五個人,有人買完帶回家吃,也有趁熱坐在車前吃的,天黑後掛一盞馬燈照亮,後半夜才收,當天晚上沒什麼人,郭師傅邊喝酒,邊跟莊八輩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啃完的羊蹄殘骨,順手扔在一旁,忽聽路邊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側頭看過去,卻不見一人。

莊八輩兒起先是在西北角賣羊雜碎,今年剛轉到西門裡,那時候路燈少,當天夜裡陰天,沒有星月之光,馬路上很黑,郭師傅聽到路邊有悉悉索索的響動,若是細聽,好像還有人低聲說話,可路上分明沒有人,他心覺奇怪,摘下馬燈過去看到底是誰,提燈一看,原來是十幾個小人,個個是五六寸高,在撿被人扔在地上的羊骨,他也是膽大,抓起通爐子用的火筷子,對著其中一個戳過去,那小人驚叫一聲撲倒在地,其餘的一鬨而散,他提燈再看,有幾只狐貍正叼起殘骨逃開,另有一隻讓火筷子捅到翻著白眼裝死的狐貍崽子,發覺有燈光照過來,也躥起來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