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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209號墳墓 (1)

王苦娃大驚,心想:“全憑三義靈應護佑,方才僥幸不死,讓灰土遮住的神像與尋常泥胎有何分別?”他急忙跳上神龕用衣袖擦拭泥像,怎知三義廟建於幾百年前,荒毀多年,久無香火,泥胎臉上的油彩讓風吹得變脆了,那層漆皮一碰就脫落下來,屍怪已然躍進廟中,張臂來撲,一人一屍圍繞泥胎塑像兜圈子,轉得兩三個來回,王苦娃已是腿腳發軟,喘作一團,兩下離得越來越近,王苦娃眼見大勢已去,怕只怕小命難保,逼到這個地步,也是狗急跳牆人急生智,一眼瞥見殿:“黃鼠狼放救命屁,還有最後這麼一下!”

王苦娃看旱魃身子僵硬,他急中生智,手足並用攀登後壁,爬到殘簷敗瓦的廟頂躲避,這口氣還沒等喘勻,忽然颳起一陣冷風,雲迷月黑,蒿草亂晃,旱魃一躍而起,伸出雙臂直奔王苦娃撲來,距廟頂只不到半尺,它這一撲落地,口中嘰嘰有聲,緊接著又往上撲。王苦娃見旱魃縱身躍起,一次比一次高,三兩次便會跳上廟頂,忙抓起瓦片,對著躍上來的旱魃用力砸去,一塊布紋厚瓦,打在旱魃頭上擊得粉碎。

旱魃上不來,王苦娃也下不去,僵持了不知多久,聽得遠處有雞鳴聲傳來,東方漸白,廟下沒了動靜,他受這一番驚嚇已是精疲力竭,探頭往下看,只見旱魃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仍不敢下去,不久有人尋來,原來王苦娃的老孃讓他去燒紙,自己留在家一邊做針線活,一邊等著兒子,可王苦娃這一出門,卻好似泥牛入海風箏斷線。

老孃在家裡左等不見回來,右等也不見回來,等到後半夜還不見人。老孃擔心他黑天半夜出了什麼意外,央求左鄰右舍幫忙找尋。大夥得知王苦娃偷著出門燒紙,必定是卻了沒人的地方,應該不會走太遠,想想周圍沒有沒人的地方,北站一帶人來人往,糧房衚衕雖然僻靜,卻也有人居住,北寧公園中有守夜看門的老頭,這都不是燒紙的地方,而寧園後身有個三義廟,那破廟年久破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跟寧園隔著條大土溝,當年李延章牽墳動土,留下一個大墳坑,不時有野狗出沒,王苦娃十之八九是到破廟裡燒紙去了。人們天亮時分找過來,看到王苦娃躲在破廟簷頂上面無人色,後牆下倒著個死屍。眾人見狀,皆是吃了一驚,等到把王苦娃接下來,聽他說明經過,愈加駭然。

在場之人對王苦娃所言之事,有的信有的不信,信的以為是旱魃,不信的以為王苦娃偷墳挖出個死人,可三義廟棺材裡只有枯骨幹屍,破衣寸縷難尋,沒有值錢的陪葬器物,應該不會有人吃飽了撐的深更半夜挖墳開棺,說來說去,誰都沒個主張,眾人報告上去,不敢提什麼旱魃,反正三義廟棺材裡的死人,是許多年前遷墳動土埋下的屍骸,不可能是王苦娃所殺,王苦娃在鬼節燒紙至多是迷信愚昧,終究不是什麼大事,服教育,讓他下次別再燒紙了,死屍送去火化場處理,盡量把事往下壓,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民間的謠言並未因此平息,人們私下裡議論說,一九五八年這場旱災,也許正是由於三義廟旱魃作怪,但更多的人則認為“209號墳墓”才是主要原因。

王苦娃去三義廟燒紙,出在一九五八年陰歷十五半夜,之前提到的“209號墳墓”,與這件事發生在同一天,也是陰歷十五的晚上,不過一張嘴,說不了兩家事,說完三義廟,再說“209號墳墓”。

咱們說的“209號墳墓”,位置也離北站寧園不遠,地名叫王串場,據說以前有個打穀場,主人是王串子,合起來稱為“王串子打穀場”,說著太長,簡稱為王串場,清朝末年開始蓋起了不少民房,有好幾條衚衕,209號是其中一間房屋,房主叫趙甲,三十出頭還打著光棍,以前從外地進城,當過學徒擺過攤,起早貪黑的挺不容易,好不容易掙錢買下這間小平房,解放後在火車站前一家國營早點鋪做油炸果子,炸果子就是炸油條,或叫棒槌或叫果子,也有當中帶雞蛋的油餅,早點鋪兼賣豆漿、油條、餛飩、包子,一早開門,下午才收,趙甲專管油條,天冷還好說,夏天守著滾熱的油鍋,全身的油漬混著汗水,也確實受罪。

趙甲在老家有個老兄弟叫趙乙,比他哥小了十幾歲,這一年來尋兄長落腳,想進下廠找份活兒幹,臨時住到他哥哥趙甲家中,一間房子哥兒倆住,那時候的民房大小幾乎一樣,都是丈許見方,十平米左右,兩邊各搭了一個鋪板,趙甲睡左邊,趙乙睡右邊,住了沒幾天,趙乙發現這屋裡不對勁兒,住到此處,總是口渴,喝多少水也不:“兄弟,現在下廠的活兒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光有力氣不行,得有門路,有道是一等的送上門,二等的去找門,三等的沒有門,你我四等的也還不如,說來容易,奈何無門無路,哪是咱想找就能找到的,我看你先在這住幾天,然後回老家算了。”

趙乙聽這話不對味兒,問道:“哥你是不是嫌我?”

趙甲說:“想哪去了,你是我兄弟,我怎麼會嫌你。”

趙乙說:“那你怎麼要攆我走?是嫌我住這礙著你了?”

趙甲說:“你不知道,我這房子不幹淨,以前是個墳頭。”

趙乙說:“當真是墳頭上起的房?”

趙甲說:“我騙你做甚,592如若不是這樣的房子,我一個賣早點的買得起嗎?”

趙乙說:“那是迷信,既然你敢住,我也不怕。”

趙甲說:“你在這住著不要緊,可別亂動我屋裡的東西。”

趙乙不信他哥哥說的話,以為是哥哥攢了娶媳婦的錢藏到屋裡,他一個賣早點的,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東西?怎麼拿自己兄弟當賊似的防著?

趙乙當即住在209號,趙甲每天天一亮就起,五點來鐘便到早點鋪裡支油鍋炸果子,那時候趙乙還在倒頭大睡,一直找不著活兒幹,每天無所事事,也沒覺得屋裡有什麼不幹淨,除了經常口渴,沒有任何反常之處,更當趙甲那些嚇唬人的話是胡言亂語,這天夜裡他睡得不沉,感到跟前站著個人,那時候天已經矇矇亮了,屋裡不是全黑,他眯縫著眼看那人是誰,一看是趙甲站在屋裡,不聲不響,瞪著兩眼盯著他。趙乙恍恍惚惚看出那人是趙甲,心知哥哥起得早,要去早點鋪生火炸果子,哪天不是這樣,因此沒怎麼在意,也就躺著沒動,想不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是奇了怪了。

趙甲站在屋裡動也不動,直勾勾地盯住趙乙,過了半晌,又去他床頭下摸索,好像摸到一個物事,拿到手中看看還在,似乎鬆了口氣,又將那物事放回床頭,這才出門,去早點鋪賣油條了。

趙乙好生不解:“我哥在我床頭藏了什麼,又不放心,看到那東西還在才踏實,卻怕讓我看見?”他也是好奇,立即起身去看,伸手摸到張破舊的黃紙符,還是解放前驅邪的符咒,他心想:“這是我親哥嗎,趕我走不成,便想把我嚇走,看我不把你這鬼畫符給燒了!”這天他一氣之下,把黃紙符燒成了灰,賭氣到馬路上轉了一天,又在同鄉家裡蹭了頓飯,趙乙吃飽喝足,直到天黑才想起回家。

當天正好是一九五八年陰歷十五,天黑之後路上沒什麼行人,蚊蟲蝙蝠好像都比往常少,趙乙膽小,記起是鬼節,心裡頭害怕,之前的一肚子氣全消了,仔細想想哥哥不會容不下他,總歸是打斷骨頭連著筋有如手足一般的親哥倆,有可能錯怪兄長了,他越想越是慚愧,趕緊回到家,去衚衕口的水龍頭前邊,那時的平房屋裡沒有自來水,有的衚衕裡有公共自來水管子,有的還是打井水,他到水龍頭前胡亂抹了把臉,又沖沖腳,張開嘴灌下一肚子涼水,他也不怕鬧肚子,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口渴,喝多少水也不夠,有可能是天氣太熱的原因,天熱出汗出得多,所以總想喝水,對此事從未多想,喝完水推門進了屋。

趙甲每天幹活兒特別累,起得早,早早地便睡,趙乙在外邊東一頭西一頭的亂轉,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就給他兄弟留門,不把門從裡邊上栓,免得兄弟回來還要敲門,飯菜用紗籠蓋好放在桌子上。

趙乙和平時一樣,推門進了屋,聽趙甲打著鼾聲已經入睡,他怕把他哥吵醒,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不遲,所以沒點燈,屋子總共十來平米,閉著眼也能摸上床,反手栓上門,常言道“破家值萬貫”,後半夜還是要防賊,俗話說賊不走空,萬一有小偷小摸溜進來,那些賊看到屋裡有一頭蒜一根蔥也偷,頂可恨的是有賊偷鞋子偷衣服,衣服鞋子雖然不值幾個錢,卻是當用的東西,總不能光腚赤腳出門,老天津衛有規矩,天氣再熱都不能光腳出門,不打裹腿至少也得穿雙布鞋,鞋子好壞擱一邊,泥腿子才光腳走路,那樣沒規矩,讓人看不起,因此有句老話——腳底下沒鞋窮半截。

趙甲入鄉隨俗,也不願意不穿鞋讓人看不起,為此三天兩頭地囑咐趙乙,讓他回來想著放門栓,提防有賊進來偷鞋。趙乙以前沒一次記得住,當天居然沒忘,進來先關好屋門,隨後躺在床板上,不一會兒就見了周公,睡到半夜,趙乙發覺身上有東西,他困得睜不開眼,那屋裡也黑,什麼都看不到,迷迷糊糊的用手地一摸,手指觸到冰冷滑膩的肌膚,卻是一個女子的手。

趙乙心裡明白,想睜眼卻睜不開,也起身不得,感覺那女子緩緩從他身上爬過,隨即聽到旁邊的鋪板“嘎吱嘎吱”地亂響,他實在困得不行,翻個身又睡著了。

不知不覺睡到天光大亮,他起來看見趙甲還躺在那不動,往常這時候早去賣油條了,今天是怎麼了?他忙下地去推,可過去一看發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