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妙蓮正守著拓跋宏包紮傷口,又心疼又忐忑地道,“宏哥哥,不要降罪阿哲,她不是故意的。”
拓跋宏不以為然道,“她如此剛烈,頗有幾分太伊姆奶奶)的風範,當年,我的爺爺文成帝先逝,太伊姆傷心欲絕,撲向熊熊烈火,僥幸被宮人搶下,如此這般,我也就既往不咎了。”
妙蓮輕拍胸口,“阿哲本來就很好。”
“我以前倒沒發現,她有如此膽色。今日的她,皚皚素服,就像一朵悽豔的幽蓮”,拓跋宏上下打量妙蓮,扶額嘆息道,“和她比起來,你就像個黃毛丫頭。”
“這可是你說的,你既然喜歡,何不把把阿哲接進宮?”
拓跋宏忙哄道,“別瞎說,我逗你的,宮裡放著個胡美人,乙弗婕妤,我碰都沒碰過,看天天把你醋的,你的阿哲,我可無福消受。”
“我可沒和你開玩笑,這個世上只有阿哲的醋,我不會吃”,妙蓮正色道,“我看她的婆婆對她很兇,以後在李家觸景生情,有多難過。”
拓跋宏搖頭,“我可不當你們姐妹情深的犧牲品。”
“你……”妙蓮氣得直跺腳。
他二人這番沒心沒肺的對話,幸好沒被我聽到。
從來情深,奈何緣淺,彼時心意相通的一雙少年夫妻,又怎會知道來日的際遇呢。
進宮
三年來,我堅持為君實守節,幽居綠竹苑,閉門不出,長日的吃齋唸佛,誦經佈施,為君實和孩子,祈求一個平安順遂的來世。
父親常勸我:人活在世上,就會有生離,有死別,還有咫尺天涯的遺憾,要想開些,才能活得自在。
母親則是從未有過好臉色,我知道她背地裡常說我,就是個剋夫的異瞳妖女。
一半時間,我咳疾纏身,不思飲食,高郎中時常來為我診治,也給我講些佛理,漸漸地寬慰了我不少。
因為他在傷寒中,救治了不少人,許多百姓紛紛慷慨解囊,包括我在內,襄助他在平城開了一間醫館,他也安住了下來。
我以為我的餘生,都會在守節中度過,如同第一次,在太學堂上見到君實,他風姿颯颯地說,“今汝安,則為之”。
沒想到一日,我的綠竹苑,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我名義上的母親,博陵長公主,太尉夫人,一襲絳紫披風,愁容滿面,親自拜訪。
她握著我的手,單刀直入道,“佑蓮,如今只有你可以救妙蓮了。阿莫敦請你進宮,與她一起伺候皇上。你放心,如果有一日,你生下太子,妙蓮也絕不會和你爭,馮家會一直當你的靠山。”
我震驚之餘,當然不會相信,她的信誓旦旦,可是心中七上八下,妙蓮到底怎麼了。
那一日,我暫且敷衍她,我會盡快入宮,她才鬆了口氣。
之後,夫人略微提及了妙蓮的處境,說她因為掉了一個孩子,身體抱恙,情緒不佳,這才請我進宮相伴,我卻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十日後,我收拾好行李,拜別父親,只帶上了君實的那張鳳尾琴,踏進了這繁花似錦的後宮。
我首先拜見完太皇太後,再來到皇上起居的安樂殿,拜見拓跋宏。
輕紗帷幔掩映下的大殿裡,靜謐空曠,四盞高立的青桐樹燈,還未點起,夕陽的光線透過雕花窗欞,打在白磚地面上,明明滅滅。
拓跋宏一襲玄黑袞衣,戴赤珠王冠,坐在禦榻上,因逆光,只能看清他大約的輪廓。他早已不是當年,縱馬執鞭,開懷恣意的錦衣公子,也不是穿行於太學,與生員互為切磋,溫文爾雅的謙謙少年。他有著鮮卑人,挺拔壯碩的身材,白皙如玉的面容,眉眼深邃,如刀削刻,薄唇緊抿,微露果決,帝王的威儀,在他的身上逐漸加深。
我依禮下拜,卻被他打斷道,“如果你是馮家送進宮,鞏固盛寵的替代品,還是趁早死心吧!”
我沒想到他的反應那麼激烈,只好試探道,“陛下誤會了,我進宮是為了看護妙蓮。”
“真的?”他頗感詫異。
“如果陛下不信,請盡管賞我一個女官之職,這樣可好?”我伏地叩拜道。
在這一點上,我們達成了共識。
“很好,朕就賜你四品,霜雲宮掌宮女史”,他淡淡道,“你去看你妹妹吧,希望你的到來,能讓她舒心。”
我略帶緊張地退了出去,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兩個往昔親密的人,隔膜至此。
我快速地穿過層層宮苑,來到位於東北角的霜雲宮。
霜雲宮不愧為霜雲宮,不僅將活水引入池塘,荷葉田田,菱角泛泛,還種滿了各季白色花卉,梔子花、荼靡架、鈴蘭、玉蘭、海棠、睡蓮。讓人無論白日月夜,四季輪轉,都能沐浴在霜華之中,如身臨仙境,可見拓跋宏對妙蓮的寵愛。
妙蓮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