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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大話使小錢,這不是坑人嗎?我捨命替你張三太爺上山挖墳,險些把小命扔了,到頭來把我當要飯的打發?當場拍桌子翻了臉,蹦著高兒大罵張三太爺。孫小臭兒乃市井之輩,話不怎麼會說,罵髒話可是八級以上的水平,老張家祖宗八輩一個也沒放過,全給他墊了牙,汙言穢語、不堪入耳。他也不想想這是大戶人家,好酒好肉好招待,皆因有求於他,而今用不上他了,還用跟他客氣嗎?甭說兒子、姑爺,看家護院的就不下幾十人,豈能容他在此放肆?立馬上來個膀大腰圓的,揪著脖領子左右開弓,打了孫小臭兒倆大嘴巴,拎起來往外一扔,“咣當”一聲合攏宅門,任憑他撒潑打滾、跳著腳砸門叫罵,再也沒人出來理會。孫小臭兒氣壞了,可著天底下還有一個好人嗎?可又不敢多作糾纏,實在惹不起,張三太爺家大業大,有根有葉有勢力,真惹急了把他孫小臭兒活活打死扔在山上餵狗,也如同捏死只臭蟲,只好揣上這一塊錢,罵罵咧咧地走了。
孫小臭兒連窩火帶憋氣,身上又不齊整,東撞一頭、西撞一頭,亂走了半天,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路上遇到一個獵人,長得五大三粗、膀闊腰圓,黑燦燦的一張臉龐,兩道重眉毛、一對豹子眼,身上短衣襟小打扮,腰間圍獸皮,手中拎了兩只山雞。這一帶山林茂密,靠山吃山打獵為生的不少。打獵的見了孫小臭兒,瞪眼攔住去路,操著一口山東話問道:“小孩兒,你是從橫麼地方來的?”
孫小臭兒正憋了一肚子火兒,看誰都不是好人,以為打獵的攔路搶劫,轉身就要跑。打獵的是山東大漢,拿孫小臭兒如同鷹拿燕雀,追上去一把揪住他說:“小兄弟別怕,俺是山中獵戶,並非歹人,只是見你臉色不對,這才攔住你問一句。”
孫小臭兒肚子氣得鼓鼓的,沒好氣地說:“我臉色好不了,那個挨千刀的張三太爺,拿我當個要飯的打發,他們家從上到下沒一個好鳥兒,全他媽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打獵的奇道:“哪個張三太爺?”
孫小臭兒說:“當地還有幾個張三太爺?不就是東山下那座大宅子裡的張三太爺。”
打獵的聞聽此言,兩隻眼瞪得更大了,問孫小臭兒:“實在實在地好家夥,你說東山下的大宅子?那個地方從來沒有大宅子,只有一座千年糧食垛!”
孫小臭兒以為打獵的胡說八道,老張家那座大宅子,院牆高聳,房屋成林,四座朱漆的大門氣派非凡,紅男綠女出來進去,怎麼成了千年糧食垛?
打獵的卻告訴孫小臭兒,此事千真萬確,東山下的千年糧食垛早沒人住了,久而久之被一窩狐貍佔據,怪不得剛才從你身邊過,聞到你身上一股子狐臊,原來你進過千年糧食垛。打獵的不怕狐貍,一物降一物,哪怕是成了精怪的老狐貍,見了鳥銃也一樣打哆嗦,他也早有心打下那窩狐貍,因為以往看見過,千年糧食垛中出出進進的狐貍可不少,一個個油光水滑,皮毛鋥亮,這要是逮住扒了皮,絕對能賣大價錢。如果將其能一網打盡,可比鑽山入林,一隻一隻追著打省事多了。無奈那窩狐貍有了道行,不知道在糧食垛周圍施了什麼妖法,人一過去就被迷住了,走來走去只是在原地打轉,根本近不得前,帶上獵狗也沒用。按孫小臭兒所說,老狐貍自稱張三太爺,那也是奇了,平常的狐貍變成人形,大多說自己姓胡,要麼說自己姓李,可沒有敢姓張的,為什麼呢?天上的玉皇大帝就姓張,興妖作怪的東西和老天爺一個姓,那不找雷劈嗎?敢以張姓自居,那得是多大的道行?
孫小臭兒聽打獵的說了這麼一番話,兩個小眼珠子一轉,心中暗暗尋思,張三太爺家裡那麼有錢,做飯卻從不開火,喝茶洗澡只用涼水,屋裡也不點燈燭,皆因千年糧食垛怕火,可見打獵的所言不虛。他吃了這麼大的虧,恨得咬牙切齒,正苦於報不了仇,他就問打獵的,有沒有法子對付千年糧食垛中的一窩狐貍?
打獵的說不遇上你還真沒招,這一次讓我撞見你也是天意,合該千年糧食垛中的狐貍倒黴,非得死絕了不可。二人一同下山,找來同村其餘的幾十個精壯獵戶相助,一個個背弓插箭,各帶黃狗、蒼鷹。又備下火種,讓孫小臭兒再去一趟東山,混入張家大宅子偷偷放起一把火,則大事可成。
孫小臭兒思量了整整一宿,想出一個壞主意,轉天一早,又來到張家大宅,跪在門前磕頭如同搗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前五百年後五百載的委屈全想起來了,先說自己前半輩子怎麼怎麼不容易,真好比是橫壟地拉車,一步一個坎兒,把倒黴放在小車上——忒倒黴了,說罷又一邊抽自己大嘴巴,一邊給張三太爺賠罪,說張三太爺不僅收留了自己,管吃管喝還管住,他孫小臭兒才不致凍餓而死,簡直是重生的父母、再造的爹孃,長這麼大從來人嫌狗不待見,沒受過這麼大的恩德,本應做牛做馬報答,到頭來卻財迷了心竅,做了忘恩負義的小人,簡直禽獸不如,枉擔這一撇一捺、不配披著這身人皮。還望張三太爺大人有大量,不跟渾人辯理,別和惡狗爭道。直說得淚如泉湧,號啕大哭。
孫小臭兒哭了多半天,真讓他把大門哭開了,出來兩個下人帶他進去,來到廳堂之上拜見張三太爺,免不了又是一番磕頭求告,鼻涕眼淚一個勁兒地往嘴裡流。張三太爺一時憐憫孫小臭兒,怎麼說也是有恩於他們家,便留下這個臭賊吃飯,沒想到“引狼入室,放鬼進門”。孫小臭兒吃飽喝足了,溜達到院子裡,東瞅瞅西看看,趁四下裡無人,偷偷取出火種,放起一把大火,頃刻間黑煙滾滾、火光沖天,放完了火撒丫子往外跑,出得門來轉頭一看,哪有什麼大宅子,又高又大一座糧食垛,各個洞口中躥出百十條狐貍,大大小小有老有少,一個個慌不擇路,冒煙突火四下逃竄。
原來東山自古就不太平,老墳中的枯骨身邊有兩件冥器,一件應天,一件轄地,年深歲久成了氣候。先說轄地的這一件,就是張三太爺讓孫小臭兒盜來的九枚厭勝錢,為什麼盜這個呢?厭勝錢鎮在棺材底下,方圓百裡之內有道行的東西,全都得聽墓主的。張三太爺這一大家子,是千年糧食垛中的一窩狐貍,無奈受制於九枚厭勝錢,打也打不過,逃又逃不掉,這才借孫小臭兒之手,上山偷走厭勝錢。
墓主失了九枚厭勝錢,張三太爺也就不怕它了,又去盜來了第二件應天的鎮物——枯骨頭上的白紙壽帽,名為“紙花車”,可以抵擋天雷。墓主頭上這頂壽帽,晃一下天雷退一丈,三晃兩晃雲散雷止,就有這麼厲害。張三太爺盜走壽帽的當天夜裡,一道炸雷打下來,墓主灰飛煙滅。
實際上張三太爺沒坑孫小臭兒,只給他一塊錢並不是因為財迷,一來狐貍不掙錢,要錢也沒用;二來孫小臭兒命窄,該當受窮,身上頂多有一塊錢,多一個大子兒就倒黴,多給錢反倒害了他。怎知這小子懷恨在心,一把火燒了千年糧食垛,真應了那句話“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再說孫小臭兒引來的一眾獵戶,總共三十六位,個頂個年輕力壯、血氣方剛,全是射獵的好手,各持弓箭、鳥銃,分頭伏在千年糧食垛四周只等火起。待到孫小臭兒放了一把大火,千年糧食垛燒成了一座火焰山,那些狐貍往外一逃,無異於撞到了槍口上,全成了活靶子,真是出來一個打一個、出來兩個打一雙,百步穿楊,彈無虛發,足足打了半個多時辰,把這一窩狐貍全打光了。千年糧食垛燒成了灰燼,周圍橫七豎八都是死狐貍。獵戶首領揀了最大一條老狐貍交給孫小臭兒,山上打獵的有個規矩叫“見者有份”,何況孫小臭兒幫了大忙,得他相助才剿滅了千年糧食垛中的一窩狐貍,這就是給他的分紅。
孫小臭兒見死狐貍脖子上拴了九枚冥錢,甭問這就是張三太爺了,他將九枚厭勝錢扯下來揣在懷中,別過一眾打獵的,扛上死狐貍進了縣城,在皮貨鋪賣了四十塊銀元,算是發了一筆財。後來張三太爺被做成了皮筒子,讓當地的一個富商買走,過了幾年富商到天津衛做生意,張三太爺的異靈不泯,附在這條皮筒子上去找孫小臭兒報仇,又鬧出了一連串的奇事,此乃後話,按下不提,還是先說眼面前。孫小臭兒不能免俗,囊中有了錢還怕什麼巡警?他也得來一把富貴還鄉,卻忘了張三太爺的話,他孫小臭兒命中只容得下一塊錢,如今身上揣了那麼多錢,可就離倒黴不遠了。
4.
且說孫小臭兒懷揣四十一塊銀元動身上路,掉過頭直奔天津衛。怎麼有四十一塊呢?張三太爺當初給了他一塊錢,死狐貍賣了四十塊錢,攏共四十一塊銀元,另有九枚死人用的冥錢,這個錢活人不收,根本花不出去,不能算數。孫小臭兒從天津城逃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分文皆無,沿途忍饑挨餓,褲腰帶勒到脖子上,淨喝西北風了,如今卻不一樣,身上有錢,心裡不慌,還得了一套上等衣衫,餓了打尖,困了住店,為了把錢留到天津城顯擺,捨不得去太好的地方,可是吃有斤餅斤面、睡有板床草蓆,高高興興回到了天津城。
孫小臭兒此一番下山東,雖說沒發大財,但是幾十塊錢對他來說也不少了。有道是“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只為貧”,過去他是沒錢,有點兒錢可就不是他了,回來的當天就住進了窯子尋歡作樂。民國初年,官府明令禁止開窯子,但是明窯暗娼從沒見少,只不過換了名,開門納客的窯子改叫“繡坊”,窯姐兒改稱“繡女”,換湯不換藥,該怎麼來還怎麼來。孫小臭兒住進窯子,一手摟兒一個窯姐兒喝花酒。當窯姐的也都認識孫小臭兒,知道他是吃臭的,不過對於窯姐兒來說,有錢就是爺,誰在乎你殺人放火還是攔路搶劫,更別說長得醜俊了,養小白臉還得花錢,孫小臭兒再難看也是送錢來的,掏了錢就得給人家伺候舒服了。這個喂他一口菜,那個敬他一杯酒,把孫小臭兒灌得嘴歪眼斜,五迷三道。正得意間,有人在背後拍了孫小臭兒一巴掌,回頭一看嚇得一哆嗦,來者不是旁人,正是蓄水池警察所看守木籠的那個警察。穿官衣的警察怎麼還逛窯子?擱在舊社會太正常了,逛完了不僅不給錢,不訛你幾個就算燒了高香。那個警察進得門來,一眼認出了孫小臭兒,見這小子混整了,居然有錢來找窯姐兒,當即走上前來,一拍孫小臭兒的肩膀,喝道:“偷墳掘墓外帶砸牢反獄,你小子這是掉腦袋的官司!”
孫小臭兒驚出一身冷汗,進了天津城一頭紮進窯子,早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不承想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小耗子鑽象鼻子——怕什麼來什麼,忙把這位巡警老爺讓進裡屋,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掏出十塊銀元,恭恭敬敬遞了上去。警察接過來數了數,挑出一個放在嘴邊一吹,金鳴之聲嗡嗡作響,順手揣入懷中,把嘴撇得跟八萬似的對孫小臭兒說:“行,你小子還挺識相,那十塊呢?”
孫小臭兒一頭霧水:“副爺,哪十塊啊?剛才不給您十塊了?”
警察把眼一瞪、臉一沉:“剛才的十塊錢,只平了你刨墳掘墓的官司,那天你從木籠子裡鑽出來,那叫砸牢反獄你知道嗎?單憑這一條就能要了你的腦袋,你小子是跑了,我可替你背了黑鍋,那能白背嗎?”
孫小臭兒沒地方說理去,只得認倒黴,哆哆嗦嗦又掏出十塊銀元遞了過去,心疼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警察接過錢揣好了,又問孫小臭兒:“咱也別費事了,你總共還有多少錢?”
孫小臭兒都蒙了,帶著哭腔兒問:“副爺,您什麼意思啊?什麼叫總共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