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主僕三人回身,卻瞧見不遠處封恆獨身坐在輪椅上。他的青衫在風口翻卷,薛盈的心驀然一跳。
她走向他,封恆問:“方才何事喧嘩?”
江媛忙垂下了頭,薛盈道:“我瞧見那邊的石子跟景北別院溶洞裡的石子有些相似。”
封恆靜望她:“你手帕掉了。”
薛盈低頭見手帕落在地面,那上頭的梨花已沾了泥土。她雲淡風輕:“掉了便掉了,最重要的已經離我而去,我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她從他身側掠過。
封恆凝望那藕色手帕許久,一手扶住輪椅,一手彎腰拾起。
傍晚霞光落時,封恆又在庭院裡彈琴。
這首曲子薛盈從無聽過,她不識曲目,卻識得曲中意。琴聲哀哀切切,似夫妻花前月下分離。她屋內青獸爐裡的薰香與桌上的魚湯香氣都灌入薛盈鼻端,她聽著聽著,俯下身一陣幹嘔。
白湘為她遞水,見薛盈難受,咬牙出門去庭院朝封恆求情。
“豫王可否讓大夫看看我們主子。”
青色袖擺拂過夜間寒風,他指尖未歇,只專注彈琴。發絲垂在琴絃,頭也不抬。
白湘無奈,終不敢再求。
入夜,薛盈在半夢半醒間似聽到屋內有腳步聲。她未留心,只在朦朧裡當是白湘或江媛。她知不可能會是封恆,他坐著輪椅,已失去行走的能力。
可那道輕若無聲的腳步漸漸近了,她彷彿在檀香裡聞到一絲藿香草,額間落下溫熱的東西,像是溫柔卻陌生的唇覆上。她驀然睜開眼,身體經脈忽然痙攣了瞬間,她竟在這剎那不能動彈。
“盈盈——”
“你想做什麼。”薛盈嗓音嘶啞。
視線裡一片漆黑,她越是望不見,心內越是害怕與憤懣。
寂靜裡響起封恆的輕笑。低低的,依舊帶著從前的柔情。可是薛盈卻不想再聽到。
“山中寒冷,你不便久留,這幾日還覺得身體難受麼。”
薛盈不回答。
封恆道:“我讓你等我,你為何不聽我的。”
薛盈失笑,覺得一切蒼白可笑。她曾因為封恆而覺得“等”是世間最美好的字,可如今只覺那是愚蠢。
“我點了你的xue道,幾刻鐘後你便能恢複行動。你胎兒不穩,要保重當心……”
“你說什麼?”薛盈失聲。
封恆在靜夜裡沉默:“你未曾小産。”
“你沒有騙我……”
她聽到一聲低笑,無奈,苦澀。
封恆道:“你上月裡險些坐不住胎,我雖極力保了你,但命運天定,看他造化。”
熱淚霎時間奪眶而出,薛盈心內情愫複雜,她聞著鼻端的藿香草氣息,好久後問:“你為何初時騙我已小産?”
“你信過我嗎。”封恆道,“從景北別院開始,你便不曾信我。”
薛盈想說信過,但是如今並無意義。
他說道:“或有人慾加害你小産,你仍懷有身孕的訊息別落入任何人耳中。”
他在安靜裡又說了那句話:“你沒有等我。”
薛盈想說是他先背棄了承諾,與他的侍女相好。但屋內瞬間亮起燈火,封恆坐在輪椅上,他凝望她一眼,推著輪椅到案臺前。燭光將他身影拉長,他挑著青獸爐內的薰香,看嫋嫋青煙許久。
薛盈目光觸及他端坐的側影,方才屋內的腳步聲大概是她睡夢裡的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