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你的?”人偶師冷笑一聲,身上臉上依然乾乾淨淨,叫人都看不出來他是怎麼轉瞬之間擊斷了豬脖頸的。“你是來做演講的?你多說幾句能拉票?水泥鑽鑽十分鐘都找不著她的腦仁,你跟她解釋什麼廢話?”
後一句話自然又是饋贈給林三酒的。
“怎麼……真的就這樣殺了?”她一時也想不起反駁,“那農場裡的普通人……”
“愛死不死,”人偶師截斷了她的話頭。
也是,要說世上誰最不在乎別人生死,那人偶師大概能榮登榜首。若是指望他能像當年斯巴安或禮包一樣出手幫忙,可是屬於做夢沒醒了。
再說,擺在眼下的是一個難題,不是戰力高就能幫上忙這麼簡簡單單的事。她所希望的,不是單純破壞農場;可是她所希望的結果,恐怕天真得無法在末日世界裡容身——更何況,現在連時間都不站在她這一邊。
林三酒深深吸了口氣,轉過了頭。
那一個矮胖會計大概是看誰都沒有朝他身上多留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腳下一步一步地往後蹭,不知不覺都退出去好幾米遠了;此時被林三酒目光一掃,他登時渾身一顫,不敢再動了。
“……你是農場背後組織的人,”林三酒看著他,低聲問道。“現在豬都死了,你有什麼想法?”
她想了想,說:“你們能夠給普通人提供一個體面尊嚴的生活嗎?他們如果改變主意,隨時可以走;不想婚配生育,就可以一個人生活;誠實告知他們抽血的傷害,保證他們有知情權;你們奪走的,曾經屬於他們的選擇項,也都可以還給他們嗎?”
死去的親友是回不來了,但是假如丙五三八——不,銀河——生活的村莊裡,又一次復活過來,她難道真的會選擇繼續住在農場嗎?
當人們知道,他們獲得的豬舍和一天三頓飯,不是農場大發慈悲的施捨與恩惠,而是他們拿鮮血交換回來的,他們還會這樣溫順感恩嗎?
矮胖會計考慮了幾分鐘,抬頭看了看在場三個進化者,忽然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在場都是進化者,我們就開誠佈公地說吧。”他挺直了後背,似乎正是因為意識到了自己完全沒有對抗的希望,反而生出了平靜。“你那一位被豬送去次空間的朋友,我可以替你想想辦法,比如向首領申請一下,把豬用來害他的那件特殊物品拿給你,你看看有沒有辦法再將他救回來。”
林三酒眉毛一挑,立刻意識到了。“你知道那是件什麼物品?”
“我聽說過它。”矮胖會計攏著手說,“我是從沒聽過進入它的人還能再活著回來,但是如果你仍不願放棄,那麼我就馬上打申請。我們能做到的,我們都會去做,因為我能看出來,首領也不願意與你們結仇。可是不能做到的,請你就不要再強求了。”
“……你是指改善農場的條件?”
矮胖會計絲毫沒有閃避之意,乾脆利落地一點頭。“對。我們為什麼要找豬來打理農場?在農場這個主意剛剛成型的時候,我們還沒有想到要用‘進化者’來嚇唬普通人……找上豬型墮落種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它們太適合幹這個了。”
“哦?”清久留說著,掃了一眼螢幕上的監視系統。
“不管是農場制度的設計,農場的‘教育’,你在農場裡看到的一切,都是豬的手筆。”矮胖會計擺擺手,說:“我不是要為組織脫責……因為豬的設計和手筆,也是組織樂於見到的。這有利於我們從儘可能多的普通人身上,在儘可能久的時間裡,以最高的效率,榨出最大量的血。”
他看了看清久留,語氣甚至可以說是不卑不亢。“你剛才說,為什麼不讓他們在家待著, 我們上門去交易……對於這個問題,答案是明擺著的,和為什麼不能改善農場一樣。”
清久留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不好奇。
“改善了農場的條件,給了他們知情權和選擇權,與他們進行公平交易,換句話說,把他們當人看的話,那麼必不可少會有兩個後果:一,組織要增加巨量支出;二,收上來的關鍵物質一定會比現在少。”
“而這兩個後果,沒人會喜歡。”矮胖會計慢慢說道:“他們面對我們的時候,有什麼抵抗力呢?疫苗技術已經出現了,普通人已經是疫苗原料了,這件事我們今天不做,明天也有別的進化者要去做。他們生在了一個無力自保,無力討價還價的弱者地位上,這就註定是他們的命運了。豬說要改善農場,只不過是怕你們殺了它。普通人的生死是由我們決定的,可我們的好壞卻不由普通人決定……這種情況下,哪怕給了他們一時一地的施捨,也隨時都可以因為需要再收回來。”
他頓了頓,目光從三人身上掃了過去,最終落在林三酒身上。
“改良農場,是將希望寄託在強者的道德感和自控力上。徹底摧毀農場,把人送走,是將一堆肉重新放回了案板上,等下一個人伸手來拿……更別提你要結下多麼可怕的仇人。除非你能讓每一個普通人都立刻進化,否則你無法改變現實。既然無法與現實和組織相抗衡,那麼你們為什麼不加入進來,享受疫苗呢?餘淵、疫苗,與普通人,你選擇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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