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了很多人的聲音,有阿爹阿孃的,有大伯二伯的,有對家阿嬤的。
馮小昭的腦子嗡嗡作響,指關節捏得泛白,二姐被她抓疼了,毫不客氣地拍開她的手。
那隻手鬆開,用力握成拳,想抓住什麼,被那蛇身一樣滑溜的紅綢塞滿。
紅綢從指尖纏上她的胳膊,慢慢裹住她的喉嚨,馮小昭難受地掙紮,被她的婆婆按倒,頭上的簪子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她抬頭,失神地看著外面那一點天光。
那些模糊的久遠的記憶在此刻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造孽喲,他們老陳家真是造孽,三個女兒全都死了。”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女娃娃還是別養太久了,脾氣養太大,不好送出去。”
“反正都是要嫁人的,還不如像馮家大姑娘,早點賣出去,賣筆好價錢,也算是孝敬爹孃了。”
……
“哎,老馮,你家二丫頭跑哪裡去了?”
“那丫頭心太野,拴不住,瞧瞧,老三多乖。”
……
“又吃肉啊?咦,馮家媳婦,你家三姑娘呢?”
“嫁出去了。”
“嫁到哪裡去了?”
“去哪兒了?遠的很,翻過三座山,再繞過五條河,轎子就到夫家了。”
像賣一頭畜牲,馮小昭流著淚,被五花大綁推上了花轎。
轎子顛啊顛,顛得她輕飄飄的,魂兒上了天,又在那人一句悠長的“落轎”聲中墜落。
“一拜天地——”
劉福祖倒在床上,床邊,那個將馮小昭買來的婦人將銅板碎銀塞進一個道士模樣的人手中。
新娘子坐在床沿,紅蓋頭下的一雙眼睛失去神采,繡花鞋踢啊,踢到了地上的紙人。
“二拜高堂——”
紙錢一沓沓往天上撒,馮小昭低著腦袋,劉嬸子哭得大聲,眼睛卻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她的紙人丈夫傻站在一邊,像個孩子一樣張著嘴學她哭。
“夫妻對拜——”
村子裡來了仙人。
馮小昭裹著那件外袍,總會盤起來的頭發散下來,發尾搖著晃著,人就搖到了河邊。
仙人也救不了她麼?
“送入洞房——”
馮小昭張開雙臂,跌進河裡。
河水不冷,馮小昭放任自己往下沉,閉著的眼皮被人碰了下。
稚嫩的女聲在她耳邊說話,說又掉下來一個女娃娃。
另外一個年紀大點的老人笑呵呵的,問她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