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叢家村分手前,葉航就將那枚斷成兩截的養鬼符轉交給了他請他幫忙查來源地,他雖是警察,卻也認識不少三流九教的人,拍了照片寄給一個專愛研究奇門怪術的友人後,不多久便查知了那邪門東西來自貴州大山裡一個叫封石的破敗地方,只是還沒等他把訊息傳給葉航,便得知了葉航和阿離姑娘出事的訊息。
後排,王大頭雖因日夜趕路疲憊不堪,但知道老勇所查的線索至關重要,聽得十分仔細,雷玲兒好似累到快說不出話來,蜷縮著靠在後椅,偶爾,才抬頭朝坐在副駕的葉航背影看去一眼,眼底隱約流露出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懼意。
葉航靠坐在椅背上,已開始腐爛的面容和身軀全被掩在了闊大的黑色兜袍之下,車內漸漸流溢位一股腐味及血腥味。
“鬧....鬼...?”兜帽下,他突然開口,聲音極其嘶啞,彷彿喉間被利刃攪爛過,每說一字都是用盡全力。
老勇聽到葉航明顯開始變化的聲音,想到他那匪夷所思的遭遇,心中不由大急,可眼下車外風雪交加,山路既險且長,車速想快也快不起來,只能定下神來一邊看路一邊繼續道,
“是,這塊到處是見不得光的私開礦,小煤礦亂挖亂採也不是秘密,有些老闆連圖紙都不看,挖到哪裡算哪裡,地底下挖得亂七八糟,所以礦道坍塌是常有的事,封石村那個礦第一次坍塌事故時就死了好幾個,逃出來的礦工說他們挖煤時不小心挖到了一片大石壁上,不知怎麼的那礦道突然就垮了,當時老闆沒當回事,賠了點錢還是叫人繼續開礦,後來怪事就來了,開礦的工人接二連三的失蹤,明明看到人下了礦井卻沒出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說到這裡,老勇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前方籠罩在濃密夜色中黑黝黝的山脈,
頓了頓,繼續道:“再後來失蹤的人越來越多,棚區裡也開始有女人和孩子走丟,方圓幾十裡找遍,連根頭發絲都沒找著,半夜裡有慘叫聲從礦坑裡傳出來,一聲接著一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膽子大的約著下去一看卻又什麼都沒見著,工人和家屬們都嚇壞了,搬走了不少,也再沒人敢下礦。”
聽到這裡,葉航頭罩微微一動,從罩帽底下嘶聲問:“失蹤...多少人?”
他一動,半趴在他膝上,被寨姥召回魂魄後便只有他才能看見的黑貓立時直起身子,焦躁不安的用爪子抓撓起身下的膝頭來。
葉航微微垂目,伸出潰爛淋漓,已露出皮下骨血筋肉的右掌,兩指在黑貓後頸處輕輕按下,黑貓“喵嗚”一聲,收斂了利爪尖牙,渾身毛發亦平順下來,緩緩伏身趴回了他的膝上。
老勇耳畔聽得一聲熟悉貓叫,望向葉航膝頭卻什麼也瞧不見,心下不由一緊,頓了頓方繼續開口,“那兩年,陸陸續續怕是得有幾十個,老闆在當地一手遮天,從下到上都在瞞報謊報,工人拿了封口錢也不敢吱聲,後來那老闆不信邪,又急著要出煤,便有人幫他出了主意,想辦法從外地找了幾十個不知情的礦工,結果這批人下了井沒多久礦道再次塌方,只活著出來了一個人,便是那個幫老闆出主意的人......”
說到這裡,老勇忍不住咬牙:“這個人,就是莊強。”
“是他?”後座聽得極認真的王大頭驚呼,莊強一案他並未經手,但之前從葉航那邊也瞭解了一下那案子詭異的經過。
“就是他,這人是本地山裡人,在封石山那邊當了兩年礦工,幾次出事他都活著出了井,最後一次他帶了那幾十個工人下去,卻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出來,且出井後很快失了蹤,那次事故被人舉報到了縣裡,老闆壓也壓不下,最後賠得傾家蕩産還判了刑,縣政府派了救援隊,可礦井挖開卻是一具屍體都沒找到,沒人能解釋原因,政府也只能不了了之。當地人迷信,認為是工人挖礦洞挖破了鬼門,褻讀了神靈妖鬼被鬼門吞了,所以才連屍體都找不到,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縣政府只能封了那處礦區,後來便有人出資請人在那出事的礦xue上壓了塊鎮鬼石,上面修了間小廟,從此,再沒人敢靠近那片山頭,封石村便就這麼荒了。”
“聽起來,像是莊強故意把礦工騙下去一樣...可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那些工人,真的就這麼......沒了??”王大頭只覺不可思議,忍不住撓鼻。
老勇頭也沒回,“嗯,真沒找著。所以才說這事玄乎。”
“祭品...”一直沒出聲的雷玲兒突然小聲開口。
“啥?”王大頭一愣。
“就像我們苗人求拜山神那樣,不管你求什麼,先要供奉祭品。”雷玲兒努力解釋,
“那些人,怕是被送進去當祭品了噻...”
前面老勇有些激動,“你同我想的一樣,這事還沒完,再後來吧,又漸漸流傳出那地方能幫你魘咒仇人的說法,只要你給得起供品,又有膽子在那兒呆上一夜,第二天鎮鬼石上面就會出現一枚養鬼符,把那東西往別人家裡一放,多則半年,少則半月,那家人必定家破人亡...”
“阿航,你給我的那道符,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一個急轉彎道後,老勇微微側頭對葉航沉聲說道。
車子盤旋山路間,一面是山,一面是崖,崖下有溪澗,冬日水枯,偶爾才能聽到流水聲,車燈照不到的地方全是黑咕隆咚,寒風卷著雪粒朝車頭處飛撲,砸出噼裡啪啦的聲音,風聲獵獵,聽在耳中似帶著種妖異的寒意,老勇一邊開車一邊說話,語調難免低沉,所說之事又是這般詭異,王大頭聽得竟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老勇用眼角餘光看了眼身側葉航沉默如山的黑色身影,瞥到他置於膝上,露出袖外潰爛至已隱約可見白骨的手指,眼角不由微微一抽,忍不住深吸了口冷冽寒氣。
“養鬼符出自這裡,莊強又是本地人,雖然死在了富源,但當初在開遠時身上卻是紋有陰家護身咒的,我估摸著那出事的礦洞跟陰家有著某種奇怪的關聯,所以你一說要找陰家,我就立刻叫你趕了過來,只是事情出得太急,我只查到了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我的推測對不對,萬一...”
傳說中的陰家人行蹤詭秘難尋,老巢更是不知藏於何處,他尋了族人,又私下查詢許久,方找到了這麼一處“彷彿”跟陰家有關的地方,可葉航所剩時間已經無多,萬一找錯了地方,封石村跟陰家沒有半點關系,又該怎麼辦?
一想到那後果,向來對自己的判斷極有信心的老勇突然有些不自信起來,手心倏地出了一層冷汗,幾乎快抓不穩方向盤。
事關重大,王大頭雷玲兒不敢下任何定論,車內一時間竟是無聲無息,雪霏霏下,幾人只聽見雪片夾著粒撲打在擋風玻璃上“噗噗”的聲音,風那樣大,彷彿在竭力阻擋車子的前行,車子過處,後面山路立刻又被黑暗籠罩,從遠處看,彷彿一點螢火穿於黑色蒼穹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