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老勇幾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便就麼眼睜睜看著那些陰魂排著隊,一一化作青煙鑽入阿離的體內。
還剩最後四個時,竟向他們飄去。
那情形讓人恍惚,身體彷彿被穿透,又彷彿被之附體,總之,片刻後,他們已經感覺不到饑餓和寒冷,身體亦疼痛不再,除此之外,並無任何不妥。
再一探,剛剛已氣絕的阿離鼻間竟又有了微弱氣息,陰魂暫續了經脈,葉航的陽氣竟可以順著經脈延伸,護住阿離心脈臓腑柔軟不僵,雖不是長久之計,卻也為她爭取了些許時間。
誰也想不到,阿離隨緣救渡的這些陰魂,原本待她一死便可以自行去轉生,竟會在此時此刻,無咒召喚下,以自身極陰之氣為她護體。
人有慈悲心,鬼有取捨道。
葉航雙臂緊緊抱住漸有氣息的阿離,通紅雙目感極而澀,合上再睜,兩行熱淚滾落臉頰——
“阿離,我們去甘泉。”
天光出發,老勇幾人驚覺身體變得無比輕盈,一步就能跨出老遠,如此一來,走出這莽莽群山再不是難事,就這樣,暴雪低寒中,他們僅用半日便走出了冰封深谷,走出了茫茫密林。
見到人間煙火,幾人身上陰魂自動彈出化作青煙鑽入了阿離體內,五感回魂後,望著笑嘻嘻從自己身體裡離開的紅衣小鬼,老勇心中百感交集——
當了這麼多年警察,被人人懼怕的陰鬼所救還是第一次,這一趟,果真如卦象所言:困頓之局,絕處涉川,順勢而行,九死一生。
小鎮已在目及,葉航轉身朝身後幾人一一看去,最後目光停在了劉楚楚身上。
他要去甘泉,老勇,王大頭和雷玲兒無論如何定要跟隨,如今將劉楚楚送到這裡,已是安全,當是告別的時候了。
雪片茫茫中,一路沉默少言的劉楚楚終於抬頭望向葉航。
曾經愛慕的男子就在眼前,比之以前更加冷俊,宛如天人,卻彷彿已是無限遠,永遠無法企及。
這一眼也許就是終別,她垂首,朝葉航深深一躬,
“葉航哥,願你此去諸事順利,今後,與阿離姑娘恩愛白首,永不分離。”
這個曾經嬌憨無邪的女孩,經此大變,心智已變得堅韌,如那風雪過後的寒梅,不但未謝,反而綻出經久清香。
風雪聲呼呼刮過,吹得眾人衣袂翻飛,她正欲起身,耳畔忽聽葉航開口,“你從未做錯什麼,不要再責怪自己,保重,楚楚。”
劉楚楚呆了一瞬,眼眶莫名炙熱,晶瑩淚珠滴落雪地,半晌才抬起頭,望著葉航微微一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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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山,雲陽縣西北八十裡,上有甘泉宮,古帝王之所常都。
出了雲陽,越野車一路疾馳朝甘泉山而去,此山高出它山,南距長安已三百裡,路跡至今猶存,古道平直相通,城牆夯土殘跡,歷歷在目。
漢初,天下已定,天子憂病,聞胡巫無所不至,使人召,遂病癒,大赦,稱其乃巫之神,置壽宮神君,聞其所言所語世俗之所知無殊絕者,心喜之,彼時雲陽甘泉有休屠,金人,及徑路神祠三所,胡巫主祀,元封二年,武帝設通天莖臺以祭天,胡巫時祭泰乙,帝上通天臺,舞八歲童女,祠祀以候天神,古書雲此臺高通於天,築於甘泉,去地百餘丈,雲雨悉在其下,望見長安城。
葉航要去的,便是這個通天臺。
阿離曾說過,先祖胡巫最神秘的無上術法便是天道,天人合一,踏入神通秘境,可逆轉生死。
甘泉通天臺,曾是胡巫通天之所,興許這處最近神道的地方,能救回阿離。
不管怎樣,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要去試一試。
這是絕望,也是最後的希望。
天遙地闊間,遠遠已見雄峻山勢,山風乾烈,碧洗無雲,黃土之上,越野車渺小得微不足道,道出雲陽,北上英烈山,經廟堂遺址,越過鬼門口,終抵主峰遺址。
昔年漢宮已毀,遺址猶剩一處數十米高臺佇立於山巔,雖已無複臺閣模樣,氣象卻依舊非凡,遠遠望去,如一根神柱,直直插於青天之上,白雲之中。
“阿離,我們到了。”
葉航垂首,輕輕在懷中人蒼老面頰印下溫柔一吻,雷玲兒遞上軟毯,他接過細心蓋住阿離身子,然後俯身,讓雷玲兒以柔軟布緞將阿離小心緊縛於他背上。
到此處,接下來的事已非常人所能,老勇沉默著遞上攀爬工具,葉航未接,只抱拳向自相識以來無論何時都一路相助於他的三人致謝,“此去不知生死,若未成 ,還望能將我和阿離葬於一處。”頓了頓,他冷峻容顏微揚,血眸閃過希冀,“若僥幸能活,山高水長,他日再當把酒言謝。”
說完,他抬頭望了望遠處天地連線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