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千少劫茫然地抬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或許會找一個時間，追隨那些已經犧牲的戰友們離去，只有我一個人活著太自私了。”

“那樣不就什麼都沒剩下了嗎？”潭淵道，“你難道就不想為自己隊長的所作所為贖罪嗎？畢竟是他導致了這場災難。”

“諾隊長他什麼都沒做。”千少劫側頭看向潭淵，反駁道，“他只是失蹤了，這場災難和他無關。”

“但你得這麼跟別人說。”潭淵彎下腰，拍了拍千少劫的臉，“大英雄，這個可悲的世界需要反派，需要一個可以被共同憎恨的物件。”

“你什麼意思？”千少劫反問。

“你看。”潭淵站起身，指了指不遠處。

那兒，一個渾身焦黑的母親正痛苦地抱著早已沒了氣息的孩子，她哭得撕心裂肺，聲音沙啞，在悲傷到了極致的時候，她驟然撿起身邊的玻璃碎渣，用力朝著自己的脖頸而去。

潭淵快步上前，抓住了這位母親的手臂，附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這位母親愣在了，她看著他，許久，她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碎渣，不再朝自己而去，而是一下一下，不顧手掌中鮮血淋漓，把手中的碎渣戳向大地，動作又兇又狠。

“你對她說了什麼？”千少劫看著潭淵回來，“她好像情緒很激動。”

“這就是仇恨的力量。”潭淵的嘴角蓄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我對她說，你難道不想對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複仇嗎，如果你死了，那你孩子的死又算什麼？”

“……”千少劫怔怔地看著他，“這麼做是對的嗎？”

“不論過程是什麼，我阻止了她。”潭淵道，“所以，這就是對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基地的未來。”

“在這之後，我撒了很多謊，我告訴那些倖存者。因為諾隊長的某些操作失誤，導致了二次災難。這麼做，只是為了潭淵口中的那句‘基地的未來’。”千少劫聲音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有了仇恨，與後續潭淵扶持的‘王族’，潭淵終於成功凝聚起了一批倖存者，他帶領這群倖存者回到了剩餘的基地，開始了重建，才慢慢有了今天的一切。可是，諾隊長卻……”

在人們的口中，那位諾隊長從原先的操作失誤，變為了故意為之，甚至最後變為了惡人，成為了人們心中十惡不赦的反派。

而作為那位諾隊長的兒子，諾澤的存在暴露了，逐漸變為了人們遷怒的物件，經歷了一段慘無人道的童年，直到被千少劫找到。

聽到這裡，諾澤久久無言，他的身體晃了晃，已經完全沒了力氣，向後摔在了床上，整個人近乎脫力。

他有想過當年二次災難的種種原因，他從不承認自己的父親真是人們口中的惡人，可他從沒想過，導致這一切的，竟然只是“為了基地的未來”這一句話。

仇恨的力量比希望更強，一個共同的敵人總比一句無實際的空話來得更為凝聚人心。

千少劫做錯了嗎，他確實錯了，他說謊了，不論這個說謊的初衷是什麼，又是誰教唆的，錯就是錯了，無可厚非，由他導致的種種惡果更是罪無可恕。

但不可否認的是，如果沒有這個謊，基地無法在短時間凝聚起人心，也就無法在短時間內迅速重建起不小的規模，變為如今的模樣。

他錯了嗎？於諾澤而言是的，於基地的民眾而言，卻又不完全是那麼一回事。

諾澤的腦子很混亂，各種思緒在他的腦中交織，爭辯，心中彷彿出現了無數個小人交頭接耳，各自說著自己的觀點。

時間彷彿就此沉入了禁止，空氣凝滯，沉重，每分每秒都變得煎熬而絕望，好像就此要謀殺一切。

月光透過縫隙照進了這處不大的棚屋，落在了諾澤的身上，投射下了一道極深極長的陰影。一人癱坐在床上，一人跪坐在地，一明一暗，仿若在此刻定格為一副強烈對比的畫卷。

在這片死寂中，癱坐在床上的人在某個時刻動了一下，他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屋內唯一的桌邊。

桌上還擺著千少劫帶來的包子，帶來的時候，包子一個個熱騰騰的，冒著熱氣，可現在放得久了，包子都冷了。

諾澤拿起了兩個包子，緩緩走到了千少劫的身前，走進了那片陰影中。

他彎下了腰，把手中的包子遞給了千少劫。

“先吃個包子吧，千叔。”

千少劫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他猛地抬起頭來，看向眼前這個早已經長大的少年，那個記憶中傷痕累累的孩子，如今長大了，站在他的身前，擋住了那片陰影。

“你不恨我嗎？”千少劫紅著眼，一字一頓道，“我是害你父親變為這樣的兇手。”

“恨嗎？或許吧。”諾澤沉沉地看著他，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可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分得清輕重。”

“而且，這不是千叔你的本意不是嗎？”諾澤勾了勾唇，“別太自責了，我知道該找誰討回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