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被風遠遠送過來,兩人動作一致,理也不理,只是一個勁兒往前跑,跑到村屋聚集的時候,秦沂餘光中閃過一抹不屬於房屋的顏色。
已經入冬,整個村莊都像是被灰塵撲了一層,處處是灰黃的顏色,只有餘光中掠過去的那一秒,出現了一個粉紅色。顏色嬌俏而不豔麗,清雅卻不衰敗。
入村以來,秦沂看見的大多數顏色都是衰敗的灰,要不就是用來畫人偶的那些東紅大呂的顏料,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除這兩種顏色之外的色彩。
秦沂腳步頓了頓,回頭,與趴在窗邊的一個女人對視。
這女人穿著破舊的棉襖,肩膀處開了線,裡面的棉花撒得所剩無幾,頭發亂糟糟,臉龐髒兮兮,只有一雙眼睛,在看見秦沂的時候亮了一瞬間。
秦沂放緩腳步停了下來:“陸無盡。”
陸無盡聽見聲音還以為秦沂又要攔著他,回頭時表情沒什麼耐心,順著他目光望過去之後,看見了這個女人。女人搭在窗臺上的手腕幹枯細瘦,整個人面色泛著營養不良的蠟黃,沒有一點兒生氣。
陸無盡毫不懷疑就她這個小身板,自己甚至不用全力就能輕易掰斷。可就算這樣,她纖細的手腕上仍然掛著一道鎖鏈,墜在她手腕上,下面的面板瘢痕交錯,不知磨破了多少次,又在癒合的時候被重新磨破。
陸無盡無數次告訴過自己,不要對夢境裡處僱主之外的人産生主觀情感,不論是同情還是喜歡、憐憫或者惋惜,多管閑事就會節外生枝,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可這一刻,他看清了女人眼裡的期盼。
如果他存在於夢境裡,是不是對於這些人來說,得救也是幻想?
秦沂往前走了幾步,陸無盡追過來,一腳踹開被鎖住的大門,門框折斷,兩扇門搖搖欲墜連在上面,陸無盡又補了一腳。
裡面的女人愣了一下,看著他們。一般人,像他們這樣上來就踹門的,看起來風塵僕僕不像好人都會害怕,更別說遭遇了這些的女人,原本如驚弓之鳥,可看見門倒下來的那一刻,她好像知道兩人是來救自己的,一眨不眨盯著他們。
陸無盡走向她,半路撿起一把斧頭,掄圓了劈在鎖鏈上,火花四濺,女人一聲不吭,看著陸無盡因為用力太陽xue青筋直跳。
秦沂催促道:“快跑!哪裡有路往哪裡跑,沒有路也要跑,跑到再也看不見這個村子,再也看不見這片竹林!”
身後的人越來越近,陸無盡劈斷了鎖鏈,滿頭是汗,一邊拉著秦沂往外一邊道:“這會兒村民注意力都在我們身上,是離開的最好時機,不過還是小心點,另外......如果看見其他朋友,能救就救。”
兩人重新上路,要是還有類似的女孩,依舊是提斧頭開幹。這群人緊咬不放,再跑下去陸無盡都快繞村三圈了,他是來救人的,不是來賽跑的。
繞過一個拐彎後,陸無盡背靠牆壁,大口喘息。
他揮揮手,斧頭在他手裡被舉起來晃了晃,試圖回來拉他的秦沂頓住腳步:“怎麼,你要砍我?”
陸無盡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手上有個斧頭,眼睛一下裡亮了起來。方才跑了這麼久就是秦沂說他們手上都有家夥,這會兒陸無盡手上也有了,那還怕什麼?
“你去村裡,繼續救人,我攔住他們。”
秦沂有些猶豫,“你一個人?”
追在最前面的人一隻腳踏過拐彎,陸無盡斧頭一抬,斧背敲在來人下頜上,秦沂彷彿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碎牙隨著血液飆射,秦沂後退一步。
陸無盡抬手躲開,背對秦沂,背影無比瀟灑,“我都說了,在夢境裡,我是主角嘛,放心去,後路有我,救完那些人,去找南柯。”
秦沂聽他如此說,又見他有了趁手的工具以一當十不是問題,這才轉身離開。
陸無盡手拿斧頭,毫不留情,手起刀落,一斧頭一個。
秦沂說得對,橫的怕不要命的,陸無盡要命,可是這些村民也要命,陸無盡跟他們相比,甚至還有複活卡。他一下一下,從最初的被動抵擋變成主動出擊,動作裡多少帶了些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