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沂這副樣子不像只是想讓他歇息一下,反而像是有什麼話要說。陸無盡抬頭打量著他,對上秦沂的目光,兩人都尷尬了一下,陸無盡就問:“你有事就說,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秦沂幹咳一聲,扭捏著開口:“我還是想,繼續入夢。”
陸無盡還沒說話,秦沂看著他瞪大眼睛就知道他要阻止自己,先一步打斷他,正色道:“醫生救命,噩夢收割者救心。兩者相比,不分輕重,我雖已經事醫生,卻仍舊貪心,想要為那些瀕死之人求一個最後的機會。”
陸無盡沉默了,半晌後才抬頭:“你確定?你知不知道夢境裡有多危險?你居然還想進,你有沒有想過,蘇曼這個夢境有多危險,整個村子每一個人都是npc,隨時可能要了命,就算是有重來的機會,可是對於身體的消耗是不可逆的,我們能逃出來不是因為運氣好,是因為我們不是女孩子,對他們來說沒有價值!”
陸無盡盯著秦沂,道:“但凡我們是女生,進入夢境的第一晚就會被人偶攻擊,點睛,成為人偶,任其擺布。”
秦沂也看著他,陸無盡有些激動,可秦沂仍舊面無表情,幾乎是一字一頓,格外認真:“你想通的那一刻,我和你是一樣的心情。”
陸無盡皺著眉靠在沙發上沒接話,秦沂也每打算等他說什麼,繼續道:“我無比慶幸,還好進入了這個夢境。”
還好,救了那麼多人。
雖然有些晚,雖然只是在夢境,可這些訊息和線索,如今已經傳遞給了警方。
陸無盡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開口:“我......”話沒說完,秦沂再次打斷他,起身往外走,陸無盡臉上的凝重變成疑惑,看著他走到門邊,秦沂才轉頭,“跟我來。”
陸無盡有些心累,剛出了夢境,這個時候就應該回到自己的小鋪子裡倒頭睡個三天三夜,然而一睜眼不是辛蘭就是秦沂,這會兒不知道他又整什麼么蛾子。陸無盡看著他走路帶風的樣子,非常想知道他這麼多精力從何而來。
秦沂腳步不停轉身走上旁邊樓梯,陸無盡落後兩步跟上,發現秦沂不再是方才的表情,這會兒的他,低垂眉眼,可仍舊掩飾不住眼底流淌的悲傷,似乎還帶了些怨氣。陸無盡也無法說清這些怨氣從何而來,只問:“去哪兒?”
秦沂回答:“骨科一區,516。”
聽起來是給病房,陸無盡猶豫一秒,腳還是跟著他踏上五樓,出了樓梯間左拐,有護士醫生跟他打招呼,“秦醫生,又來看那位病人啊?”
秦沂嘴角稍微彎了一下,算是回應。
到了病房門口,秦沂又頓住腳步,此刻,他眼底只有悲傷。他抬頭看了一眼陸無盡,手搭在門把手上,“不是隻有南柯有哥哥,我也有。”說這話的時候,秦沂好像憋了一股氣,極力想跟陸無盡證明什麼,但在陸無盡面前卻暴露出幼稚心虛的一面。
秦沂邊說邊開啟門,儀器聲伴隨著呼吸聲落在因為僅有一人而稍顯空曠的病房裡,反而讓四周環境更為寂靜。
秦沂隨手開啟燈,又走近床邊看患者情況。
秦沂認真檢視患者的傷口,陸無盡就站在一邊瞧著床上這人。大概是在床上躺了一些日子,臉色蒼白,稍顯浮腫,可仍遮不住眉眼之間的鋒利硬氣,一對眉毛如利劍,若是常人,定會被顯得極有攻擊力。
看得出來秦沂和這人很熟悉,陸無盡在他動作之間看到一種難得的放下戒備。眉目之間的淡然消失,轉而變成關切。
“這位是你哥?”
秦沂檢查得差不多了,站直身體,招呼一聲 “隨便坐吧”,然後才開始解釋,“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非要入夢嗎?因為他。”
陸無盡往床上看了一眼,這人的傷口恢複得差不多,顯然不是最近才受的傷,各種維持生命的儀器在努力運轉,保持他身體的正常工作,可他不是瀕死之人,看秦沂的態度,應該也沒有牽扯到什麼案件。
陸無盡原則上是不接受這類人的單的。
秦沂打來熱水,坐在床邊給這人擦臉和手,又用棉簽沾水,給他潤一潤幹燥的唇瓣,一邊做著這些一邊閑聊般開口,“他以前也會像南柯擋在你身前一樣,把我擋在身後。”
陸無盡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秦沂道:“他叫江行舟,是一名刑警,五年前執行任務受傷,然後,就在床上躺到現在。”
陸無盡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想喚醒他?”陸無盡還想勸勸,救人的方法有很多,況且江行舟現在沒有生命危險,更是達不到陸無盡出手的條件。
秦沂抬頭,沒有直接回答,只道:“我知道你接單有自己的原則,只救瀕死之人,或者和鄭宇一樣,牽涉到另一個人的安危,可你早就打破了這個原則不是嗎?你只是為了告誡自己不要同情心泛濫,可是到最後,你還是會出手,插手他人因果,這樣會不得善終的。”
陸無盡看著他,“你信因果?”
秦沂愣了一下,看著床上病色外露的江行舟低聲道,“我不信。”
否則江行舟這麼好的人,怎麼會躺在病床上五年,白白荒廢最意氣風發的五年。
“我平等地想救每一個人。”秦沂頓了頓,“不過,如果非要有一個不得善終的人的話,我希望是我,不是他。”
陸無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知肚明,道:“尤其是他,嗯?”
秦沂抿唇,不得不承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