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令人覺著溫和又不失蓬勃張揚之色。
先前那般謹小慎微的模樣,他更從未見過。
不過,人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他亦沒有放在心上。
人間酒樓上,二人臨窗相對而坐。
顧飲冰說完了今日在大理寺遇見的案子,忍不住問道:“當自己的義弟與好友一齊將你推入地獄,在你落魄之時落井下石甚至成為幫兇,那好友直到失去之時又幡然醒悟,不惜付出一切代價只為回到最初,雪擁,若是你,你又如何?你會原諒那醒悟過來的友人麼?”
“為何要原諒?”
不知為何,這個故事雖不及曾經青年與他說的奇案波瀾起伏,卻令人心煩意亂。
他掀起眼皮,淡漠的目光直視顧飲冰,“原諒二字,只有家人可以。那義弟與友人既然當初選擇狼狽為奸,便該自食其果。所謂討要原諒,不過是強求旁人放過自己,好讓自己心安理得罷了。”
“此等自私虛偽之徒,又如何值得原諒?”
陸雪擁很少說這些長篇大論的話,見青年神色暗淡,不禁皺眉,“怎麼,那義弟與友人難道還敢在大理寺鬧事不成?”
哪怕是天子腳下,在大理寺外也總會有些刁民無賴蠻橫無理,時常記恨上當值的官員。
“那倒沒有,我也覺著這二人實在不值得原諒。”顧飲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強,“只是眾人皆感嘆友人被矇蔽了心智,卻無人在意受害者曾經所遭受的痛苦,故而有些悵然罷了。”
陸雪擁抿了口香茗,透過縹緲的霧氣虛虛望向他,“誰說沒有,你不就是一個麼?我若是受害者,大可不必為自己所遭受的痛苦糾結而停駐不前,往事再如何斑駁不堪,待待光明之日再回首,輕舟已過萬重山。”
光陰本就珍貴,不該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他向來明白。
他見顧飲冰聞言怔了許久,眼中是他看不分明的情緒。
“能得雪擁知己相待,是我三生有幸。”
他垂眼不語,指尖捏起一小塊桂花糕慢慢吃著。
顧飲冰張了張唇,好像還想說些什麼,長安街上忽而人群躁動。
陸雪擁循聲望向窗外,只見本來悠閑走在街道上的百姓紛紛避開一條道路,一匹紅棕馬被人牽著,馬後用繩子拽著一個人,鮮血拖行了一路,格外刺目。
京城禁衛森嚴,竟會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施虐。
他冷著臉站起身,卻被顧飲冰攔住去路。
“雪擁,不是什麼人都值得你去救。”
“虧你還是大理寺卿,竟忘了我大梁律法,縱使觸犯刑法的囚犯亦無人可以使用私刑,哪怕是抵了賣身契的家奴犯了錯,也只可發賣或送往大理寺。”
顧飲冰罕見地執拗起來,“我自然知曉,但唯獨這個人,不配讓你去救。”
“讓開。”陸雪擁冷聲道。
“若你救了他,有朝一日必會後悔。”
“既然我瞧見了,若是不救,此刻便會後悔。”
“……”二人無聲對峙,終是顧飲冰在那雙冰冷的眼睛注視下率先敗下陣來。
陸雪擁轉身下樓,剛在那匹馬前站定,牽著馬的僕從就高聲呵斥道:“誰家不長眼的,連宣王府的馬也敢攔?”
他冷臉不語,抬手抽出軟劍,將馬後拖拽著少年的麻繩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