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衫人樣貌廝文,一股書生氣,殺起鴨子卻熟練又從容,像是不知道動手多少次了,用的法子也是動靜最小的。否則這鴨子高聲鳴叫,不知道會吵著多少鄰居。
很快,一隻鴨子的血就放空了。青衫人又去抓了鴨子出來,依樣施為,直到六隻都放乾淨了血,這才抱起大甕,艱難地走到地窖外頭。
他正要去掀窖門,冷不防有個聲音響了起來:“章師爺,沒料到你還是個殺鴨子的好手!”
這青衫人滿面皺紋,看著有些蒼老了,頜下卻留著三綹長鬚,正是城主府的章師爺。他聞聲嚇了一跳,手中大甕一顫,險些摔在地上,這時循聲扭頭看去,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怒道:“喬得魯,你這是特地跑宅子裡來嚇唬我?”
不知何時起,喬得魯就站在他背後了,身邊還有兩名女子。章師爺見到她們面貌,吃了一驚,結結巴巴道:“寧,寧仙子!”
寧姑娘點了點頭:“你說話總是比喬班頭客氣許多呢。”
章師爺這時驚嚇勁兒過去了,趕緊把甕放到一邊,拿衣襟下襬擦了擦手:“仙人駕臨,章老兒這兒蓬壁生輝。來來,幾位屋裡坐罷!”
寧姑娘微笑道:“章師爺不先將正事兒辦了麼?我看有人已經嗷嗷待哺了呢。”
章師爺奇道:“仙子說的什麼,怎地我聽不懂?”回首看了看裝滿了鴨血的大甕,一下恍然,“您說這個啊!我嗜吃鮮鴨血,饒平城卻沒人做賣,我只得自己動手。仙子不知,這東西最怕熱氣,要放到窖裡避溫才好,否則壞得很快。”
寧姑娘笑吟吟地:“章師爺家的鴨血做法尤其與眾不同,竟是連鹽巴也不放,這麼熱氣騰騰地就要藏窖了麼?這樣秋老虎的天氣裡,怕是半天就壞了。”
她這話說出來,場中兩個大男人同時望她一眼,都覺驚奇。新鮮的鴨血要做得如同水靈靈的嫩豆腐一般,放鹽巴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但這法兒多半隻有平頭百姓知道,富家子只曉得取來就吃,哪裡管它是怎麼做出來的。這麼接地氣的仙人,他們還真是頭一次見。
章師爺也知道這樣瞞不過去了,咳了一聲:“我原要等放了窖再取鹽來也不遲。”
喬得魯抱臂在胸前:“你先放吧,我們在這等著。”
章師爺:“這樣多怠慢兩位客人……”他話未說完,喬得魯已經忍不住沉下了臉:“章富炎,其實你將那怪物藏在地窖裡了吧?我自認平時對你恭敬,逢年過節還要提雞魚作禮,你何必要將兄弟往死路上推!”
章師爺雙手連擺道:“喬兄弟莫不是失心瘋了?那怪物殺人如殺雞,連上仙都敵不過它,也是我這一介書生能擺佈的?”說到後來,臉上都露出笑容,似是覺得喬得魯這話說得荒謬了。
寧姑娘卻緩緩道:“能。這東西雖然兇狠,卻對伺主尤其忠誠。”
她的話重逾千斤,章師爺斂起了笑意,肅然道:“仙子,這話可不能亂說!”
她目光在地窖門上一掃:“山精鬼魅喜歡在郊野挑落單的旅人下手,正因為隱蔽又安全。這隻怪物偏偏反其道行之,只在城中傷人,理由卻是很簡單:它的主人就住在城中,並且對它的控制力不強,恐怕離開千丈……不對,八百丈的距離,這怪物就會脫離他的控制了。所以他住在哪裡,也只好將這怪物安置在哪裡。”
她竟說,這東西是有主的!章師爺啼笑皆非:“那又與我何干?”
喬得魯大聲道:“吳招弟在湖灘上指認苗老二去過申春堂構,她男人幾天之後就死了,那段時間城裡宵禁,而你剛好回鄉省親不在城裡……哪有那麼巧的事,你是帶著這怪物潛出城,那幾天夜裡都尋找機會殺掉徐明生吧?後面幾起命案,看起來也和寧仙子脫不了干係。如果不是她所為,那就是嫌犯有意栽贓給她了;你和我去過申春堂構,聽過我的抱怨,又從城主大人那裡知曉了寧仙子的來歷,於是想將這命案推到她頭上,以為這樣一來,無論是城主大人還是七煌劍派,都不會再追究,你也可以放心大膽地繼續殺人!”
他冷笑:“吳招弟的說法,我跟你提過。知道這麼多細節的人只有你。所以後面的栽贓,反而落了痕跡。嘿嘿,你還想抵賴,我這裡還有個證物。”他從懷裡掏出一張殘破的紙片,上面寫著半個“水”字。
-----------水雲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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