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榮國府。
儀廳內,賈政看著深揖到底苦苦哀求的曾經上官,頭疼不已。
他還是工部員外郎時,冦良便是司官。
他致仕這幾年,工部人來人往,冦良倒是官運亨通,升任了工部左侍郎。
以往二人關係還算不錯,尋常年節時分也有禮數往來。
冦良做事如何賈政不知,但在他看來,此人做人做官還是沒問題的。
原以為此人能有一番抱負作為,卻不想,風雲突變,竟求上門來,只為苟活性命……
“大人且先起來,大人且先起來……”
若談風花雪月、吟詩清談,賈政還是一把好手,可遇到這種事,他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冦良哪裡肯起,只哭訴道:“政公若不援手,某闔家性命將絕矣。”
他原是稱呼賈政表字“存周”的,如今卻以公敬稱之。
賈政無奈道:“大人,政不過賦閒在家一白身,實不知該如何援手……”
冦良聞言,霍然抬頭,滿目期待道:“政公,天下誰人不知政公與太子的關係?只要政公能在太子面前求一句情,吾闔家便能活命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政公素來慈悲為懷,有上古仁人君子之風,我……”
冦良這番話說的賈政老臉都紅了起來,正踟躕不知如何是好,忽又見三五人被林之孝引了進來,亦是見面就跪地大哭,哀求活命。
賈政見之,手忙腳亂,攙扶這個不起,攙扶那個也不起。
這些人七嘴八舌,涕淚俱下,哀嚎之聲,著實令人聞之淚下。
眼見賈政就要撐不住時,忽見後面來一丫鬟,驚呼道:“老爺不好了,老太太昏倒了,讓老爺速去看看!”
賈政聞言大驚,這下顧不得其他了,只來得及告罪一聲,就忙不迭的往後院走去。
冦良等人還不願放人,想要跟上去,卻被賈芸、林之孝帶人給攔了下來。
高門內宅,焉能擅入?
這些人不死心,只能坐在儀廳內候著。
冦良氣惱這些人來壞事,開口指責起來,那些後來者此時也顧不得官階大小了,左右都辭了官,紛紛開口還擊,鬧成一團,斯文掃地。
……
榮慶堂。
賈政急急趕回來,卻見高臺上,賈母正和幾個老嬤嬤抹骨牌,看起來還贏了不少,這會兒正讓寶玉替她數銀子呢……
賈政見之懵然,回頭看了看給他傳信兒的丫頭,那丫頭強笑了聲,解釋道:“是老太太吩咐的。”
見賈政進來,幾個老嬤嬤都站了起來見禮,賈母也不頑了,擺擺手讓她們都下去後,看著賈政道:“我聽說前面好些人來求你,擾的你不得安生,就使人喚了你回來。”
賈政聞言哭笑不得,道:“那也不該拿母親的身子骨說事,豈非兒子不孝?”
賈母哼了聲,道:“孝不孝不在這上面,你少罵寶玉兩次,就是大孝了……”
賈政聞言嘆息一聲,看了眼垂著頭站在賈母身旁的寶玉,搖頭不語。
賈母見此,忙岔開話題,道:“外面那些官兒,你既然不願見,何不關門謝客?就拿我這糟老婆子身子不好為由,外人也就說不出什麼了。那些人只惦記著你和宮裡那位的情義,他們倒打的好算盤。只這些情義用一次少一點,若都為他們用去,以後寶玉、蘭兒他們怎麼辦?太太就已經用去不少了,不然也不會這麼久,連點封賞也沒給你。當初若不是你把他接到二房,怕是連骨頭都化盡了……”
賈政忙道:“母親,兒子當初並非為了讓琮兒……讓太子殿下還恩。況且這些日子殿下正在監國,國事何其繁重,日理萬機亦不為過。咱們家好好的,何必煩惱太子?”
賈母哼了聲,道:“那就任他把我們賈家的女孩子都接進宮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