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淑寧繼續到水閣去抄佛經,卻發現婉寧頻頻看向自己,欲言又止。她心裡奇怪,面上卻不露,只裝作沒發覺對方的異狀。
果然抄了不到半個時辰,婉寧就忍不住了,悄悄問道:“我聽說,昨兒個陳良本大人曾來過咱家找三叔,是不是真的?”
原來是這件事。淑寧不露聲色地道:“地確有這事,他們以前就認得的,這幾天上門來的人也多,陳大人不過是應個景兒,二姐姐怎麼問這個?”
婉寧不回答,過了半晌才道:“我覺得他這人……人品不大好,你們還是少跟他來往比較好。”
淑寧挑挑眉:“人品不好?二姐姐何出此言?連皇上都說陳大人是直臣純臣呢。難道二姐姐還在記恨當年的事?”
“不不,怎麼會呢?我早忘了那件事了。”婉寧連忙說道,“我不過是聽人說他行事有些陰險,怕三叔跟他來往多了會吃虧,才這樣說罷了。”
他的確是有些陰險,不過是對你而已。至於她家老爸,還沒這個榮幸呢。
淑寧笑了笑:“多謝姐姐提醒,不過這些外頭大人們的事,我一點兒都不懂,也不好去管呢。”
她繼續抄寫著經文,婉寧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對媛寧在旁邊發出的冷笑聲翻了翻白眼,便把注意力拉回抄寫工作上。
但平靜只維持了片刻,一個小丫環急急闖進水閣,慌慌張張地對婉寧道:“二姑娘快吧,正院裡鬧起來了,老太太正生氣呢。”
婉寧忙問是怎麼回事,那小丫頭只說了“二太太……”幾個字,瞥見媛寧在場,便住了嘴。媛寧臉色變了,婉寧只看了她一眼,便道:“我們吧。”然後就先行一步。
淑寧和芳寧對看一眼,也跟著走了。媛寧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地,跺了跺腳,追了上去。
來到正院,屋裡頭鬧得正歡呢,滿院子都站滿了人,有家中的主子,也有丫環僕婦。淑寧看到素雲和其他幾位伯母嬸孃的貼身大丫頭俱在,便知佟氏等妯娌此刻都在房中。只聽得上房裡老太太在大罵:“我還沒死呢!你們一個個地居然敢踩到我頭上來,真是無法無天了!你們恨不得我現在就兩腳一蹬,跟老爵爺去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們這些王八羔子,別做夢了!只要我在一日,這府裡就還是我說了算!你們這幫不孝子,你們阿瑪剛死了幾日,就欺負起額娘來了?你們對得起你們的阿瑪。對得起列祖列宗麼?!”
她繼續大聲罵著,後來隱約聽得索綽羅氏小聲說了句什麼,她就罵得更大聲了。還大咳起來。
婉寧聽見,連忙衝進屋裡。柔聲哄著祖母。在廊下站著的李氏回過頭來,看見她們姐妹幾個都在,皺了皺眉,又聽得屋裡老太太咳完又繼續罵,便輕輕走過來。做了個手勢,把她們帶出了院子,然後道:“老太太病久了,火氣自然大些,方才那些話你們就當沒聽見,回去也要約束底下人,別讓她們亂嚼舌根,知道麼?”見淑寧等人點頭,便淡淡地說:“都散了吧。”然後便回院裡繼續站著。
淑寧回到槐院。想了想,便開始做起針線活來。到了吃午飯時,佟氏回來了。她神色淡然。只是有些疲累,二嫫連忙跟上去。又問素雲:“太太可有受氣?”佟氏擺擺手。讓淑寧和眾人都退下,只留下二嫫。說了好一會兒地話,然後吃了半碗飯,又帶著素雲和幾個丫環出去了。
淑寧有些好奇,便悄悄去問二嫫是怎麼回事。二嫫為難地說道:“姑娘,不是二嫫有意瞞你,這些事情實在不是你們姑娘家該知道的。你就別問我了。”淑寧挑挑眉,也不強求。
不過她有別地渠道可以打聽到訊息。以往在伯爵府,她要知道什麼小道資訊,除了從母親兄長處聽說,就只有向二嫫或巧雲打聽了。素雲是個實心性子,不愛傳播小道訊息,而巧雲現下正在家待產,二嫫又不肯說,她只好動用自己新近建立地情報網啦。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素馨叫來,如此這般吩咐一番,素馨就會意地領命而去。
這個因為處事伶俐而被她留在身邊地小丫環,家族在伯爵府中世代執役,加上遺傳基因中的高產特性,每一代人都生下許多兒女,而且這些兒女基本上都是相貌平平、才智平平地人,因此,不會因為長相太好而當上小妾,也不會因為才能太出色而成為總管,一直都留在僕役社會的中下層,像週四林這樣當上管事已經是極有出息了。他們家的人不但與其他僕役家族聯絡有親,更遍佈府中各處所。府裡的人,或許會因為二嫫是佟氏親信,而對她的家人有提防之心,也可能會因王瑞寶是王嬤嬤地兒子,而把他們一家當成是老太太那邊的人,但他們私下說主人家閒話時,不會提防二門上看守的一個家丁,老太太院裡後廊下掃地的婆子,二房後院洗衣服的媳婦,或是給採買貨物的管事打下手的小廝。
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總是能夠接觸到各方面的小道訊息。淑寧也是在無意中發現這一點地,素馨年紀還小,也沒受過什麼訓練,無所真正發揮出這個家族網路的作用,但只是打聽一下老太太屋裡發生的事,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
果然,一個時辰以後,素馨已經收集到各方面地訊息,回來覆命了。
她說:“我二嬸母在老太太屋裡做雜活,據她所講,二太太向老太太請安時,似乎對二老爺爵位的事十分生氣,老太太不過唸了她兩句,她就說什麼,自從老爵爺過世後,大老爺大太太在府裡就是說一不二地,老太太什麼辦法都沒有,如今大老爺一襲爵,大太太才是當家主母,老太太再厲害也只能乖乖受她擺佈,而她和二老爺,越發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還怎麼敢指望親額娘呢?”
譁,這是赤地挑撥離間啊!二伯母平素雖然尖酸刻薄,但還不至於這麼沒有分寸,看來封爵的事給二房地打擊很重啊。
素馨小心翼翼地瞧了淑寧一眼,道:“二太太說這話可真夠膽大的,府里人人都在說閒話呢,說二老爺遲早要分家呢。”
的確膽子夠大,不過似乎跟他們三房關係不大。淑寧想了想,對素馨說道:“這些話你別跟人說去,對你家裡人也別亂說。別人愛怎麼傳都是別人的事,別叫人拿住你們的把柄。”素馨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當即就應了。
淑寧呆在房裡想了好一會兒,見母親一直沒有回來,又擔心她會不會遭受池魚之災,受了委屈,一時心裡有些煩亂,便索性擺出文房四寶來,抄幾頁佛經,讓心情平靜一些。
臨近傍晚,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二嫫忙叫人去打聽,還未等到人回來報信,便看到先前跟佟氏出去的一個丫環衝進院裡,在淑寧房門外喊道:“姑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