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顧矜竟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她曾無數次在夤夜驚醒,怕這場情動不過是莊生迷蝶,怕安神香織就的終究是黃粱夢影。
他只是一個紙片人。
是自己捏的紙片人。
可此刻龍涎香縈繞的懷抱這般真切,連他垂眸時睫羽在眼瞼投下的陰翳都清晰可辨。
“陛下……”顧矜輕喚,語調中恍然有幾分淚意,還有幾分嘆息,尾音未落,玉似的指節已抵上她下頷。
他俯身時發尾擦過她顫動的眼睫,咫尺之距:“朕要聽矜衿,喚夫君。”
尾音湮滅在相貼的唇齒間,紅淚驟傾,在青銅鏡面蜿蜒成雙生並蒂蓮。
原來那些為他擂動的心跳、因他紊亂的氣息、為他灼燒的相思,早如春蠶作繭,將情絲纏成了掙不脫的命數。
顧矜想起那一日,她知道了“屎山”的真相,不過想借蕭臨川要一個孩子。
她曲意逢迎,他蠻橫霸道。
一個是享受送上門美食的猛獸,一個是偽裝成小白兔的獵人,各懷心思,不過是赤裸裸的碰撞。
而今日。
顧矜感覺到蕭臨川拇指上的玉扳指正抵在自己後腰凹陷處,涼意卻催生出更灼熱的戰慄。
她像從未經事的少女,瑟縮,顫抖。
蕭臨川的吻溫柔如琢,在她耳邊輕輕說:“別怕。”
她的手無意識的攀上他的背,在這歡好的時刻,卻只覺得一股委屈從心頭一直湧上面頰。
然後一滴一滴落下。
自從奶奶走後,竟還有人守在她身邊,對她說:別怕。
“夫君,不要……離開我……”
蕭臨川聽到顧矜的囈語,只覺心頭的弦被一下一下敲打,血液在耳膜裡轟鳴——不,不是情慾,是命盤碎裂的聲響。
他的一生,一切,都似被規定好的提線木偶。
唯有在顧矜身邊,他竟能感覺到,喜悅,憐惜,興奮,甚至還有恐懼。
原來撕開規訓的皮囊,內裡汩汩湧出的不是罪孽,竟是滾燙的,鮮紅的,會疼會笑的血肉。
顧矜在窒息般的龍涎香裡闔目,終於看清穿越千年的真相——哪有什麼紙片人,這灼人的溫度,分明是滾燙紅塵最蝕骨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