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矜回到五明堂,天光已然大亮,晨霧被驅散,飛鳥振翅而鳴。
殿內站著一名內侍官,青槿、銜珠,還有抱著承稷的奶媽子都已候在一旁。
顧矜看著這一幕,心中微微一沉,卻沒有露出半分異色。
她似乎早已料到,緩緩跪下,接旨。
身後眾人見狀,神色頓時緊張起來,也紛紛跪下。
內侍官展開明黃聖旨,聲音平穩而清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令妃體弱,憂心國祚,祈福有勞。然大皇子承稷乃儲嗣之重,宜得妥善照拂。自即日起,著寧嬪代為撫養,以盡母儀之責,毋違朕意,欽此。”
顧矜緩緩叩首接旨,卻是旁邊的青槿按捺不住,眼眶瞬間泛紅,急急跪行幾步,伸手拉住顧矜的衣袖,聲音因焦急而顫抖:“娘娘,這怎麼可以!承稷是您舍了命才得來的,怎能就這樣交出去!”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去求求陛下吧!不看您和陛下的舊情,也求您看在大皇子的份上,他不能沒有生母啊!”青槿的話語帶著幾分哽咽,幾乎是哭喊著說完。
顧矜低垂著頭,青槿哭喊入耳,縱是她早已決定,仍是覺得鼻頭一酸。
她不捨承稷,但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帶不走他,或許將承稷放在白芷這個天命女主身邊,才是對承稷來說最安全的選擇。
不過月餘,等她回到現世,自然有辦法護住承稷平安。
可當青槿的手拉住她時,那一聲聲帶著哽咽的懇求,彷彿擊中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青槿的擔憂與悲慟,她又何嘗感受不到?
她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心頭的酸澀,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已恢複了那一貫的沉靜。
“臣妾,謹遵——”
“且慢!”
清越女聲如崑山玉碎,生生截斷顧矜即將出口的”謹遵聖命”。
眾人抬眼望去,俱是一驚。
但見推門而入一位紫衣女子,裙裾翻飛若紫電青霜,眉眼飛揚,卻帶著幾分剛戾之氣。
竟是不日前才出嫁的慶寧公主!
內侍官捧著黃綾的手微微一顫,忙躬身道:”殿下萬安。令妃娘娘正待接旨,可否容奴才......”
慶寧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眉眼一斜,仍是往日那般驕橫模樣:“本公主攔的就是這聖旨。”
此言一出,殿內眾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顧矜也怔住了,連忙出聲:“公主……”
慶寧卻連一個眼神都未給她,徑直盯著內侍官,聲音裡透著幾分淩厲:“我只問你,這聖旨上,可有說令妃有什麼錯處,或是撫養大皇子有未盡之責?”
內侍官額頭冷汗直冒,心中叫苦不疊,卻不敢不答:“這……並未……”
說完,他又覺得不妥,連忙補充道:“陛下想是體恤娘娘辛苦……”
“體恤?”慶寧冷笑一聲,聲音中滿是譏諷,“孝悌者,為仁之本。本公主倒是從未見過如此‘體恤’為母之心的。皇兄施行仁政,怎會下如此詔書,莫不是你……?”
內侍官更是嚇得臉色煞白,連連作揖:“公主恕罪!小的不過是奉命行事,還請公主大人大量!這可是砍頭的罪……”
慶寧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砍頭?哼,若真砍了你的頭,那也是你活該!”
話音未落,她抬手便從內侍官手中將聖旨搶了過來,動作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此處沒你的事了,滾下去吧!”慶寧冷聲道,目光如刀,“就說這聖旨被本公主攔下了,我稍後自會去與皇兄分說。”
內侍官聽到這話,只覺冷汗涔涔,心中暗自哀嘆,自己在內苑的差事怕是做到頭了。
可眼下,慶寧公主氣勢洶洶,他哪裡敢忤逆?若是再多言,怕是連命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