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事到如今,貴妃到底是不是妖孽,重要嗎?”
蕭臨川一愣,眉心微蹙,露出一絲茫然。
”你什麼意思?”
”其實陛下心中很清楚。”
”貴妃是鬼神也好,是精怪也罷,今日之人已非昨日之人。陛下就不肯接受她已經離開的事實嗎?”
蕭臨川猛然起身,龍袍翻卷,他幾步走到白芷面前,俯視著這個從小到大最瞭解他的女子,眼中閃過動搖,卻很快被帝王特有的驕傲與堅定所取代。
”你想說什麼?”
白芷微微仰頭,不躲不避,眼中盛滿了複雜的情感——憐憫、理解、或許還有那麼一絲難以言說的痛楚。
”陛下心中自有明鏡。”
”令貴妃,顧矜,她已經走了。”
蕭臨川怔住了,他凝視著白芷的眼睛,忽然恍如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那個痴迷於一個虛幻影子的可悲之人,那個明知無望卻仍執迷不悟的執念之人。
窗外烏雲漸起,殿內光線暗了下來。
他的思緒恍惚回到那日封妃,他急不可耐奔向崇安殿。
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和旁人垂首斂眉不同,她抬著眼,直直望進自己心裡。
他當時是怎 麼想的?
縱她是白骨生蓮的妖,是剜心作藥的魅。
他願意作負心人,扮昏聵君。
焚身以火,甘之如飴!
可是然後呢?
他好似忘了她是誰,忘了那些日夜繾綣,在燈影帳暖中許下的千千萬萬誓言。
在她輕聲喚出”夫君”那一刻時,他竟如被施了邪法般,拋下她,轉身奔向旁的女子,將那生死相許的誓言拋諸腦後
她不是妖。
若是妖,怎會容他負心至此?這世間可有哪個妖魔,會以血淚澆灌一場無果的情緣?
若她真是那蠱惑人心的妖孽,該讓他日日夜夜夢回她的容顏,讓他魂牽夢縈不得片刻安寧!
該讓他每聽一次別人喚她名字,心口便如刀絞般痛徹骨髓!
該剜他心,剔他骨,取他精血為藥引,叫他永世困在苦海不得超生!
教他生生世世,輪回千萬,永墜情網不得解脫!
可她只是轉身離去,帶走了所有溫暖,留下他獨自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像一具行屍走肉,捧著空蕩蕩的王冠,頭戴日月,心如死灰。
這般清醒的殘忍,這般徹骨的悽涼,哪是妖能施展的手段?
分明是他自己,親手斬斷了那根連線彼此的紅線,讓她帶著滿腔愛意和失望,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是朕……”他的聲音嘶啞,幾乎像是從喉間擠出來的,” ”是朕被魘住了,背誓負心......讓她失望傷心了,所以她生了朕的氣,才會離開……”
白芷凝視著蕭臨川那倔強卻帶著迷惘的眉眼,心尖突然湧起一陣酸楚,如同淬了醋的針,細細密密地紮著。
有那麼一瞬,她幾乎想拋卻所有禮數,上前將這個孤獨驕傲的男子擁入懷中,像從前那般,像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隔閡與傷痛一般,輕聲安慰他。
可這念頭才剛剛浮起,便被她自嘲的笑意淹沒在心海深處。
高謀春祭那日伸向自己的手,日日陪伴的溫情脈脈,大抵不過是因為什麼特別的”系統原因”罷了。
白芷在心中無聲苦笑。
哪裡是給我的柔情
蕭臨川的眼前人已非彼時人。